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整個身子都被黑暗所籠罩。
柳清秋眯起眼楮認了許久,不太確定的喚道︰「公爵?」
雷厲風馬上回過頭來,男性的薄唇彎成一個笑容,快速的走到她的床邊,彎下腰來。
「終于醒了,我還在懷疑你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醫生說你早就該醒了。」他拿來一塊沾了水的棉花,輕拍她的唇。
「我怎麼了?」她仍有些恍惚是一個身體已經醒來、神智卻還有些混亂的人。她試著動動手指,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個太久沒有上油而生銹的機器。
雷厲風的綠眸一暗,閃過些許憂慮,但那種憂慮很快被他輕松的態度掩飾。就好像這場與死神爭奪的戰役打得十分輕松,他從不懷疑能夠救回柳清秋。
其實,他曾經是沒有把握的。好幾次醫生與雷厲風都要放棄了,是那個始終守在柳清秋身邊的冷奇偉固執的不肯松開手,一次又一次的在死亡邊緣拉回柳清秋。在某些時刻,雷厲風以為自己真的看見某種連死亡都無法斬斷的關聯,那種深刻的情感,讓~個男人能夠不畏懼死神的威脅,執意救回自己的女人。
「你在船艦上打斗留下的內傷沒有治療,造成身體虛弱,所以一遇上那個島上特有的疾病時,抵抗力自然低弱,那些病菌乘虛而入,幾乎要了你的命。」雷厲風說道,一面接下傳呼鈴,要醫生進來。
「我沒有死。」她哺哺的說著,有些難以置信。
‘如果是在幾年前罹患這種疾病,是非死不可的。但是這些年來我的組織時常在那附近誨域徘徊,自然也對這種疾病有所研究,要是急救得宜,還是能夠救回一條小命。」他指指一旁桌面那台淡綠色的筆記型電腦。「那個島上的族長瀚海利用電腦通知了我,然後我派船前去救你,把你帶到‘暗夜’專設的醫院里。」
「奇偉呢?」她虛弱的問,順從的喝著他喂到她嘴邊的水。
「我逼他暫時去歇息,這半個月來他幾乎沒有離開過幾步,一直握著你的手,瘋狂似的緊盯著你的臉,好幾天連一滴水都不喝。有好幾次,我必須強制要求他休息,不然等不到你醒來,他大概也跟著倒下了。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們大概會像兩頭急瘋的野獸,因為焦躁而先把對方解決掉。」雷厲風搖搖頭,難以理解那個焦急而瘋狂的男人哪來的體力,夜以繼日的守著柳清秋,還能跟他爭吵。
柳清秋閉上眼楮,只是一想到他,她的心又疼痛起來。她仍舊記得那些呼喚,一聲又一聲,固執而絕望‘別又睡著了,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感覺。」雷厲風不滿的說。
她很快的睜開眼楮,用力眨了眨,好讓自己清醒些。「你皺眉的表情連死神都趕得走。」她若有所思的說。
「我的朋友不多,每一個都彌足珍貴,就算是死神也不能妄想從我身邊奪走我的朋友。」他舉手拍拍她的臉,態度親呢而溫和。「我馬上叫冷奇偉過來,你等等。」雷厲風溫和的說,五富深刻的臉龐上有著釋然的笑容。
柳清秋勉強自己舉起仍舊虛軟的手,制止他離開。她筆直的看進雷厲風的綠眸里,清澈的眼楮沒有波瀾。
「我不要見他。」她堅決的說。
雷厲風挑起濃眉,「綠柳,你病得糊涂了嗎?那男人守了你半個多月,不眠不休的跟死神爭奪,好不容易才救回你,而你竟不肯見他?」
「我沒有糊涂。」她虛弱的說,只是搖頭,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幫助我。」
「只要你開口。」雷厲風承諾著。
柳清秋深吸一口氣,要自己狠下心來。她是一個剩下極少籌碼的賭徒,在此刻也只能孤注一擲,難以預估最後是全有或是全無。不論如何,不能再如此暖昧不明的糾纏下去,一切總要做個了斷。
「我不想見他。現在見他的話,什麼事情都沒有改變,我與奇偉的一切還是陷入膠著中。」她眨眨眼楮,猜測自己是否還有些不清醒,不然怎麼仿佛還能听見海風傳來女人的輕柔笑聲。那陣笑聲愈來愈讓她感覺似曾相識,就像是從久遠的記憶里浮現出來的,還伴隨著一雙溫柔的手,撫去她因摔下樹來而產生的疼痛。
「你要我把他送回那個海島?雷厲風問道,雖然覺得柳清秋的要求有些匪夷所思,卻也沒有開口詢問她是何用意。
「不,我要你在最快的時間內安排找回台灣。」
「你現在身體太過虛弱,不適合長途奔波,再說治療還沒有結束。」雷厲風皺起眉頭,綠眸里滿是不贊同。
「你能安排一切的,不是嗎?我不相信有什麼事是你辦不到的。」她簡單的說,把責任全都推到他身上。
‘為什麼要那麼急?總該等身子養好些。我可以先通知你姊姊,讓她不至于因為找尋不到你而擔心。
柳清秋緩慢的搖頭,「我等不及了。事情總要告一段落的,我放下一切前來尋他,付出了太多。要是他願意要我,願意舍棄那些惡夢,他自然會克服那些過去的夢魔,回到台灣來找我;然而,如果他不願意回到台灣,那麼我跟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那些過去橫亙在中間,再見面只會增加我的痛苦。」她的眼眸里有深切的悲哀,有看透一切的空寂。
要是他不肯前來,那麼她的一生就是如此了。兩個無法聚合的半圓,注定要殘缺一生。
‘好吧!我幫你聯絡柳潔綾,也要你的主治醫生跟著你回台灣,讓他負責把你醫治得跟以往一般活蹦亂跳。」雷厲風點點頭,站起身去安排一切。
柳清秋緩慢的閉上眼楮,感覺自己的心在此刻反而變得平靜了。
誰知道這樣的孤注一擲,會是全有或是全無?
他要不要她?他會不會來尋她?
寂靜的巷道里流轉過許多歲月,門外的木模花牆年年綻放著紅花,像是沒有任何憂慮。不解人世間的愁滋味。木樓的花氣燻然,隨著月色蒸發,帶著神秘的氛圍;在柔和的月光下,玉蘭花也從高高的樹上旋轉飄下。
多少人在這里來了又走,多少人離去了又回來,景物也有所改變。幾年前道路拓寬時。那棵牽系著她記憶的蓮霧樹被鏟除,地面鋪了柏油,仿佛那棵樹木曾存在過。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柳清秋靜靜的坐在開滿木模花的門廊前,凌亂的發綁成一束馬尾,五官精致的臉龐十分平靜。月光與街燈灑落了她~身,她的身影籠罩在一片光暈中。風吹起她的發,像是在等待什麼。
終于能夠明白,任何事情都會被改變,除了記憶。因為時間的流逝,一切終究變得人事全非,只有過往的記憶會永遠的存在,不能輕易的磨滅。
她不顧醫生與兩位姊姊的反對,在身體好些了後,就執意搬回家中居住,每晚坐在門廊前,靜靜的思索也靜靜的等待。一切從什麼地方開始,也就該在什麼地方結束,有很多東西是在許久前就已經注定了。人世間的千回百轉,在最錯綜復雜的情節里,還有著最簡單的牽系,由得一條紅線糾纏。
雷厲風遵守了諾言,在最快的時間內送她回到台灣,移交給二姊潔綾。或許是平日身體還不差,醒來後她的體力恢復得極快,回到台灣一個禮拜後,身子已經好了許多。
只是,身體恢復了,心上仍有個缺口,需要某一個人來填補。
一個風塵僕僕的高大身影從巷道的那頭走來,急促的腳步有著焦急的情緒,足音一聲聲敲擊在她的心上。她微微抬起頭來,第無數次的感覺希望在心中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