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南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他想高喊她的名字,又害怕是自己的錯覺。
「曜南,你在哪里?曜南--」好不容易,方境如擠到人群的外緣,她充滿淚水的眼楮只看得見路面上飛卷的黃沙。
方境如急得眼淚直流,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可以看見他了啊!
「小丫頭,別再往前了!」一名高頭大馬的衛兵立刻拉住她。「打了勝仗之後,要見面還怕沒機會嗎?」
「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她不斷地掙扎、哭喊,兩手狂亂地探向那逐漸遠去的隊伍。「你放開我,我要見曜南、我要見曜南--」
他听見了,他真的听見她在喊他!
沈曜南恍如大夢初醒一般,連忙掉轉馬頭朝著來時路奔了回去,」看見她那張哭泣的臉,他整顆心都擰疼了。
「境如,我在這里、我在這里!」沈曜南情急地大喊。
「曜南!」方境如立刻停止掙扎,急急地尋找聲音的來源。
她幾乎是立刻看見他。
她的眼淚像潮水般洶涌而至,但是她的唇邊卻帶著一朵絕美的笑花。
「曜南,對不起,我一直……一直到現在才來……」方境如哽咽地說道。
「別哭,我不會去太久的!」沈曜南激動地說著,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她總算出現了。
他好想立刻沖到她身邊,好想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必須顧全身份,才能服眾。
「都是我的錯,曜南,我不應該惹你生氣,也不應該鬧別扭。」方境如心碎地喊道。
「不,應該道歉的人是我。」
「別這麼說!」方境如激動地說著。「我會等你,曜南,不管多久,我會一直等著你!」
沈曜南動容地瞧著方境如,那張淚痕滿布的小臉,和他記憶中一樣地真誠、無偽。
在這一瞬間,他似乎可以感應她未能說出口的千言萬語。
他不必猜測自己在她心中佔據著什麼樣的地位,也不必懷疑她的忠誠會不會隨著歲月流逝逐漸變質,在她眼中,他看見了他要的答案。
「你要是敢不等我,我會把你掐死的!」沈曜南把手圈在嘴邊,以他最大的音量喊道。
方境如又哭又笑地模仿他的動作,使出全力大喊︰「你永遠沒有借口掐死我,因為我會一直等你的!」
話聲歇,兩人相對無言,寫滿離情的眼中只望得見彼此。
一直到隊伍走遠了,她變成人群的一部分,他變成遠方一個渺小的黑點,他們的眼楮依舊專注地看著遠方。
因為遠方有最深的牽掛。
第四章
乾隆二十四年﹒秋﹒北京沈家大宅的後方,有處寧靜的花園,方境如總愛在這繽紛的小世界里隨心所欲地創作,把各個時節不同的美景收藏在她的圖畫里。
除了創作,她也在這里反覆細讀沈曜南捎來的信件。由于怕泄漏軍機,加上他有無數的敵人要面對,沈曜南的信總是非常簡短,然而方境如卻一點都不在意。
而今,等待的日子就要結束了,七月時已傳出捷報,不久之後,他即將帶著滿滿的榮耀歸來。
每一天,她逢人就笑,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如此興奮、雀躍了。
「我在跟你說話,你到底听見沒?」女乃娘故意在方境如耳邊大吼。
「啊!」方境如嚇得畫刀一偏,苦心點綴的畫面全給破壞了。
「我說你啊,別成天到晚畫這種鬼玩意兒,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女乃娘習慣性地叨念著。
方境如不以為件地笑了笑,重新混合油彩,打算把那一處不完美的地方修好。
「你這丫頭真是愈大愈不像樣了,女乃娘說的話,你一句都不听!」女乃娘故意裝出受傷的表情。
「哪有,我很認真地在听啊!」方境如討好地說道。
「那你說說看,我剛剛講了什麼?」
「不就是叫我別畫這種鬼畫!」方境如無奈地看著女乃娘,相同的話她已經听了三年,早就可以倒背如流了。
「不是這一句,是之前那一句。」
「不是這一句?」方境如莫名其妙地搔了搔頭。
「你看,我就說你根本沒在听!」女乃娘佯怒地瞪大眼楮。
「好啦、好啦,算我不對,拜你再說一次,這一次我一定會仔細听,這樣行嗎?」
方境如求饒似地說道。
「我是說啊,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天到晚畫畫呀!」女乃娘意有所指地嘆了口氣。
「我就說是這一句,你還說不是!」方境如失笑地搖了搖頭。
「叫你別畫畫,最主要的原因是女孩子大了總要嫁人的,你將來的丈夫可不會希望自己的妻子一天到晚做這些沒意義的事。」
「嫁人?我連想都沒想過呢!」方境如回答得理所當然。「所以,你就別替我瞎操心啦!」
「你今年十七了,怎麼可以連想都沒想過?」女乃娘不可思議地大吼。「趁著年輕,你還有選擇的空間,等年紀一過,就是別人挑你啊!」
「那有什麼關系,反正我不嫁人啊!」
「你……你……想把我氣死不成!」女乃媽做作地撫著胸口。「老爺養你這麼大,不是要你留在家里當老小姐的!」
「女乃娘,你別氣嘛!緣分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急不來的。」方境如丟下畫刀,親熱地摟著女乃娘的肩膀。
「你知道我生氣就好。」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少來這套。」女乃娘忍住笑,故作嚴肅地瞪著她。「今天你非要給我個明確的答覆,如果你答應了,我立刻叫對方過來下聘。」
「下聘?」方境如驚訝地張大嘴巴。「我該不會是听錯了吧?」
「你果然從一開始就沒注意我說的每一句話。」女乃娘責備地捏住她兩邊臉頰。「楚家少爺連著好幾次請媒人來說媒,你總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吧?」
「說媒?不會吧?我又不認識什麼楚公子。」
「你不認得人家,人家對你可是情有獨鐘呢!」女乃娘曖昧地笑了笑。「一年多前楚公子來家里作客時認識了你,從那時起,他就對你念念不忘,如果不是朝廷派他到苗疆去,他早就派人來說媒了。」
「可惜我對他沒印象。」
「怎麼可能沒印象?他叫楚元,是少爺的朋友,人長得斯文又懂禮貌,你也覺得他很不錯啊!」女乃娘努力地想喚起方境如的回憶。「再說,楚家在朝廷上非常有名望,你嫁給他之後一定不會吃苦的……」
「女乃娘,說這個太早了吧,我又沒打算要嫁給他。」方境如無奈地打斷興奮過度的女乃娘。她隱隱約的記得有這麼一號人物,但是卻沒有進入了解的興趣。「你這孩子,怎麼說不听呢!婚姻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娘不在了,我也算你半個娘,當然要替你留心啊!」女乃娘又開始吹胡子瞪眼楮了。「這些年來,你自己也體會到寄人籬下的辛苦,王爺、福晉對你再好,也比不上有個自己的家,你說是不是?」
方境如沉默了,女乃娘這話,說中了她的痛處。其實她也知道找個人嫁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只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想象,自己要如何跟一個陌生的男子共度下半生?
「听話吧,人家可是非常有誠意的!」女乃娘苦口婆心地勸著。
方境如不知所措地看著女乃娘,想拒絕卻說不出口。
「你先別急著反對,自個兒看過再說,楚少爺比一年多前更加地英俊瀟灑,我相信他不會令你失望的。」女乃娘自認做了最大的妥協。
「再……再說吧!」方境如支支吾吾地回道。
「你的意思是行?」女乃娘自行解讀後,眉開眼笑地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