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竹桃 第8頁

優美的女聲廣播著起飛時刻,機場的時鐘提醒我該入閘門準備登機。

"我走了,拜拜。"我提起行李,低頭檢視機票與護照,抬起頭來,齊開雲猛然逼近,俯下頭輕啄我的唇。

他低笑的推著呆楞的我往前走,用力的揮了揮手,笑容滿面的消失在機場的出口猶如踩入雲霸燎繞的半山腰,我甚至記不得怎麼上了飛機,只曉得自己清醒時,飛機己抵達了目的地。

第三章

我不能理解他為何吻我,只好將之解釋為他沖動下的產物。

又想,我在國外住了些許日子,好朋友表示親切的啄吻也時常遇到,沒必要大驚小敝。

由于上一學期的努力,我駕輕就熟的處理下學期的各類報告,社團活動佔據我大部分的課余時間。

表姐忙著準備碩士論文,許多旅行活動都由我和同學一起完成。

時間一多,我開始試著找尋兼職工作,期望能補貼自己的生活費,多學點社會經驗。

我的運氣不壞,找到書店收銀員的工作。

表姐論文通過的那大,我和幾個朋友幫她舉行了慶祝會,結結實實地瘋了一晚。

又叫又跳的行徑召來房東的喝止。一伙人索性拿瓶好酒灌醉房東,嘻嘻哈哈地放肆一整晚。

事隔兩年,表姐獲得博士頭餃,為她開心之余,我隱約感到難以抑制的寂寥盤旋腦海。

想到她必然的離去,造成我莫大的恐慌。我和她一直是互相扶持的,我們分亨彼此的秘密,悲傷兩人一起哭,快樂兩人一起笑。

如今,她回國在即,我卻害怕她的離開會令我溺斃在茫茫人海。

我強撐笑容送她上飛機,她一走,我立刻奔到洗手間大哭特哭。

我沒想像中堅強,因為有她在,我的思鄉病不至于太嚴重,然而,她走了,我腦海不由自主地遙想家里的一切,想念爸媽,想念堇的豪邁、玫黃鶯出谷般的聲音、凌刀可惡又可愛的惡作劇、齊開雲要笑不笑的嘴臉,甚至是臥室里的床鋪,都在我的想念範圍。

為了停止自怨自艾,我更積極地參與各項活動,把自己全身的精力榨干,回到家只剩洗澡、躺到床上的力氣,不再有多余的空閑思念台灣的一切。

學期告一段落,我迫不及待的搭飛機返國,開心的擁抱每一個未接機的人,包括齊開雲在內。

我實在太激動了,以致在機場流淚的反而是我。

當我抽抽噎噎地面對眾人(媽媽、堇、凌刀、齊開雲),大家都嚇了一跳。

媽媽和堇憐惜地抱抱我,安慰我一些話。

平日開慣玩笑的凌刀不自然他說些不相稱的勸慰辭,什麼"一年很快就過去了""送你一張相片,聊慰你相思之苦"的話,逗出我的笑容。

我又哭又笑的捶她一記,她喳呼的嘲笑我的力氣小如螻蟻。

她們三個去幫我領行李,齊開雲陪著我在咖啡室坐了一會。

"真覺得熬不過,就不要讀了。"他突然冒出一句。

我訝異地盯住他,他的話听不出嘲弄意味,而他如此正經的表情我從未見過。

即使恩鄉病一犯再犯,我從沒想過要放棄學業。

我認真無比的搖頭。"這是我的選擇,找會堅持到底。"

他像是松了口氣,又夾帶些許失望,他遲疑她問︰"念完大學,想繼續讀研究所嗎?"

我考慮片刻。以我的大學成績,申請研究所並非難事,但我不想將時間全花在校園,進修的法子很多,入研究所不是唯一途徑。

"不進研究所,找想找一份工作試試自己的能力。"

"在加拿大?"他低聲問。

他緊張的口吻令我沉默半晌,猜不出他的著急所為問來,我笑著反問︰

"我留戀的是台灣的人、加拿大的風景,你說,我是留在台灣還是加拿大好?"

他深吸口氣,接著大笑出聲︰"好家伙,分明在捉弄我!"

我不答,笑嘻嘻的睨他,也不催促,慢吞吞的啜了口咖啡。

"加拿大再美,還是自己的國家好。"他意有所指的提醒我。

"也不盡然。"我緩緩的堵他一句,捏起盤子的點心,含人口中。

"別吊人胃口,快說!"他沉不住氣的靠過來,拿開我手上的咖啡杯。

我不理他,托起點心盤,提議︰

"我們來比賽,你先吃完,我就說……"

話沒講完,他迅捷無比地搶過盤子,兩三下解決整盤小蛋糕。

我目瞪口呆的瞪著光溜溜的盤面,嚷了起來︰"你吃那麼快干嘛?!我還沒說出比賽規則。"

他幾近無賴道︰

"反正我贏了,你得乖乖回答我的問題。台灣還是加拿大?"

踫上不服從游戲規則的人,我認了。

"台灣。"

接著我又隨口問︰"怎麼你比我爸媽還來得緊張?"

他擺擺手,起身到櫃台要了一盤蛋糕。

再回來時,那盤蛋糕塞了我滿嘴,早把剛剛的疑惑扔進了垃圾筒。

大學的最後一學期,住了三年多的宿舍被房東收了回去。不得已,我搬進另一幢三人同住的公寓。

我的室友是個面貌冷酷、內心如火的北歐女郎,另一位室友……老實說,我不知道他姓啥名啥,只曉得他是個男的,和我一樣是中國人,至于為何遲遲見不到廬山真面目,北歐女郎也不知。

晚上,我支著兩頰,坐在窗前看雪景,風與雪花配合得天衣無縫,飄散的六角形結晶體更能使人感覺它的生命力。

我想著,興致一起,伸長上半身,撈過素描本,就著暈黃的街燈描繪白雪覆蓋的街景。

畫得正樂,窗戶前猛然現出一張臉。

我吃驚的張大口,不由自主地想起這里是三樓。

那張臉的主人其訝異程度不下于我,冷不防他踩了個空,整個人向下墜。

我驚呼一聲,趴在窗日探看,沒有預期的血肉模糊、腦漿迸裂,我總算安了心。

不過,人到哪去了?

我仔細搜索,發現他掉到二樓的安全梯上,正吃力地攀爬水管回到三樓。

"你是誰?"他抱住水管,隔著窗戶與我對視。

面對他的質問,我微覺不快。他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那個,極有可能是闖空門小偷的同行,這樣大刺刺的問我,不是很沒道理麼?

"你又是誰?"我沒給他好臉色看,端著母夜叉的架勢反問。

他愣了愣,遞出了手。"我叫斐文哲。"

我怪異的看著他的手,跟一個抱著水管的不明人土握手,我可不干。

他尷尬的收回手、"你不用怕,我不是壞人。"

一個人壞不壞,由自己說,別人哪會相信?

我不僅在心里想,也講了出來。

"我可以先進去嗎?"他指指我的房問,努力的向上爬了一段。

"引狼入室,我又不是呆呆的小紅帽。"我用中文嚀了一句,不想和他糾纏下去,準備拉下窗戶。

"我也不想讓人當成。小姐,你往的房間原本是我的,房東沒告訴你嗎?"他用著生澀的中文回答我。

"你的?有證據嗎?"我瞟了他全身上下一眼,他的衣服沾滿泥沙,糾結的卷發蓬松的散在腦後,歷經風霜的臉上布滿憔悴……我無言地搖頭。

"我隨著登山隊攀爬喜馬拉雅山,途中遇到大風雪,證件、鑰匙都遺失在山里……"

我點了個頭。

"也就是說,你沒辦法證明了?也許你應該考慮以正常人的方式進入公寓,先去敲敲房東的門,確認你的房客身分?"

"我試過,她睡死了,叫不起來。"他疲憊地抹臉。

找腦筋轉了半圈。"說說你房里的抽屜有什麼,答對了,再讓你進來。"

"我想想……一本筆記本、電話簿、幾支原子筆、一本世界名著,還有……"他難為情的補充︰"一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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