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長風 第18頁

賽明軍在一旁听了這番話,心上老大不舒服,不得不挺身而出,作個調停。

她很和善地跟那兩位女顧客打招呼,說︰「兩位太太好,我是賽明軍,主管這店的營業,可以讓我跟你們解釋一下這個贈品的情況嗎?」

賽明軍禮貌地伸出手來,卻落了個空。她也並不把這份尷尬放在心上,繼續溫柔地說︰「如果剛才兩位太太要買的化妝品是由同一位付錢,以同一張收據出示換取贈品的話,我們毫無異議。比方說,如果所有顧客都把他們的收據集中起來,換取贈品,那豈不是違反了我們鼓勵客人多買多送的宗旨?」

那年青的一位太太,睜著眼看賽明軍,眼神帶一點點的不屑,跟她渾身囂張至極的打扮,倒是配襯。

明軍也稍稍把對方打量,發覺她的衣飾,全部是極品名牌。穿名牌貨色的女人一般來說有兩種,一種是閑閑的、優雅的,專挑那些不是極內行的人不會看出牌子來的貨色穿著。另一種呢,偌大個招牌,放在最搶眼的位置,或是穿那些在雜志上賣過九千九百次廣告的服飾,教完全沒有資格買名牌穿用的士女都一望而知是何貨色。

這面前的一位太太,就是後者。

不能說她不艷麗,然,的而且確帶一點傖俗。

還在私心品評對方時,已經听到她說︰「誰會有空硬湊在一起,為了要把你們的贈品拿到手而後快呢,你的這個比方打得完全不合理。」

年紀較老的一位太太立即插口︰「何必跟她們理論,我們若要贈品的話,成箱成箱扛回家去也可以!」

「對呀,等下就偏要煩這位叫什麼?賽小姐的幫這個忙,看用不用出示購物收據?」

賽明軍完全不明所以,只一味溫和的答︰「我不明白兩位的意思,或者……」

「用不著你明白,等下你自然知道。」,正在言語糾纏之際,有一位高大而英俊的年青男士,輕輕挽扶著另一位老太太走了過來。那位老太太說︰「東西買完了沒有?車子在外頭不能久候,會抄牌。」

「買完了,這就走吧!」原先那位年紀稍長的太太對後生一位說︰「回頭囑你的丈夫給下屬一個教訓,也是時候了,有眼不識泰山。」

一行四眾就這樣離開百貨店了,賽明軍目送著這批顧客離去,心頭有無盡的感慨。

世界上不明事理的人這樣多,天天的糾纏,日日的瓜葛,無有已時,教人疲累至欲哭無淚。

售貨員跟賽明軍說︰「會不會鬧出什麼事來?」

明軍笑笑,安那售貨員的心,說︰「不用擔心,你們沒有做錯,什麼投訴也屬枉然。」

事實呢,並不如此。

翌日,賽明軍接到人事部一張通告,把昨天那位負責化妝品的售貨員劉小芬革職查辦。理由是接到有關昨日事件的投訴,認為她不尊重顧客,影響公司形象及體面。

賽明軍嚇一大跳,這怎麼可以?

如此行徑,不只是有欠公平,而且是熱辣辣的給明軍一巴掌似。她當時在場,並同意及支持售貨員的做法,如果要大興問罪之師,應該把矛頭指向她,不應該拿低級職員開刀。

賽明軍立即轉動內線電話給人事部的經理黃太。因為群姐的關系,明軍跟黃太有點交情,且已是多年同事了,故此不怕開門見山就說︰「不應該開除劉小芬,她是無辜的,我昨天剛好在店內,目睹及知悉一切。」

黃太在那一邊問︰「明軍,你辦公室內有人嗎?」

明軍答︰「沒有。」

對方之所以問,一定是有什麼知心話要說,不便被其他人听到。

「明軍,下字條要革職查辦的人不是韋老總!」

「誰?」這是賽明軍下意識的反應,隨即她心上的溫度驟降,跌至零點。

還未等對方回應,她又不期然地喊出聲來︰「天!是左思程嗎?」

「明軍,劉小芬開罪的客人,不是等閑之輩,正是主席的太座與千金,也就是說,左思程的妻子。」

明軍心內霍然亮起一把怒火,按息了對講機,不由分說,直趨左思程的辦公室。

她鐵青著臉,對坐在左思程辦公室門口的秘書說︰「請通傳,我有急事要見左先生。」

秘書看明軍的臉色,就知道事態並不尋常,立即按動對講機,說︰「賽小姐現在辦公室門外,有要事要見你。」

傳來左思程淡淡地回應︰「只賽小姐一人麼?」

秘書答︰「對的。」

「請她進來吧!還有,我在等謝適文先生,如果他來了,別讓他久候,請他進來,賽小姐不會逗留太久。」

明軍再沒有閑情剩意去留心這番話對她的尊重程度,她只有一個熱烈的意念在腦海里,左思程要對付她,壓制她,什麼都可以,但不要殃及無辜。如果對方以這一招去迫她辭職,也能接受,只要把劉小芬留住,還她一個公平。自己跟左思程的賬,應該另外算。

明軍推門走進左思程的辦公室內,思程立即問︰「有什麼事嗎?」

「劉小芬是無辜的。」

「你指哪個售貨員?」

「若連人家的名字都不曾記得,可見你並沒有查詢過發生的事,就下了這個判斷。」

「對。」左思程直言無諱,毫無愧色。

「就因為她開罪了你的妻子。」明軍沖動地說了這句話。

「明軍,請別借題發揮?」

「借題發揮」四個字如泰山壓頂,令賽明軍驚痛莫名。

左思程言下之意,以為自己因妒恨謝家小姐,而故意小題大做,或甚而無事生非。

洞悉明軍對左思程依然有極大程度的依戀,並不是令明軍激動的地方。

以為明軍公私不分,不管青紅皂白的袒護下屬,才真真正正侮辱了一個安心出來社會做事的職業女性的尊嚴。

左思程可以看不起賽明軍,因為她仍然忘不了他,依舊求庇乞蔭于他的屋檐之下。

然,左思程不能對盡忠職守的下屬,加以莫須有的罪名。在烈日當空之下干活,憑自己一雙手生活的女人,最尊貴的是工作上頭的理直氣壯與來清去白,不容別人染污,不可被人誣告。這些委屈如果都要生吞掉,就連支撐著殘軀兩餐的力氣都褫奪了。

因而賽明軍非據理力爭不可。

「劉小芬沒有錯,我昨天在場。如果有開罪了顧客的地方,我待她頂罪,你把我辭退好了。」

「一個小職員的去留,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敝?」

「義之所在,責無旁貸。」

「似乎沒有更佳的安排與選擇,是不是?」

這句話就等于同意明軍的建議,接受她請辭了吧!

剎那間,明軍呆住了。

是不是過分沖動,把自己困在牆角,再無去路,抑或長痛不如短痛,這麼一種畸型的賓主關系,應該早早就予以結束,圖個干淨,何必苦纏。日日狂吞那一口嗟來之食,總會抵受不了;那時,就連死也死得不清不白了!

思路完全在這一剎那混淆之際,有人推門而入,先給左思程打了招呼,再向賽明軍微笑點頭,且伸出手來,跟明軍一握,說︰「我是謝適文,謝書琛是我父親,賽小姐,你好。」

左思程問︰「你見過賽明軍?」

「昨天在太盛廣場踫見過面。就在適元無理取鬧地大發她的小姐脾氣之時,我在場,思程,看來,我這妹子沒有因為幸福的婚姻生活而改變多少她刁蠻的性格。」

左思程尷尬的笑了。

「賽小姐應付顧客的態度與耐力都是一流的,我且由衷地敬佩你的責任感。」

說這話時,謝適文很誠懇地看牢賽明軍,一點都沒有偽善的成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