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雪 第7頁

「千萬別死。」崔佑明響應于彤的輕松話,說︰「你死了我們機構要痛失英才。」

于彤大笑,道︰

「好,那就不死好了,若要臣不死,臣偏要死的話,是為不忠,對嗎?」

「對,所以要升你職。」

「升職?」于彤微嚇一跳,如果自己升為行政總裁,那就是坐上機構內的第一把交椅。那麼,崔佑明如何?

大概崔佑明也會意了,立即解釋︰

「董事局認為你對觀察時局的能力很強,因而投資方針勇進而又謹慎,他們對這極為欣賞,故此認為今時今日的香港,需要你這種臨危不亂的人來坐鎮要位。董事局在宣布你榮升總裁之職時,也委任我為亞太區的總監。以後,香港這一區應該不勞我太大關注了,因為這兒有你。」

原來是喜事成雙,兩人都升了職。

于彤對這件事還未完全消化掉,崔佑明就說︰

「重任當前,你趕快做好各種需要的準備,去迎接你事業上的一個新的里程碑。」

于彤忽然抬頭,道︰

「崔總,多謝你提醒我,我火速去辦。」

于彤沒有預約,就沖上蕭婉值的診所去。她忙對櫃位的護士說︰

「請告訴蕭醫生,于彤來了,有要緊事找她。」

護士點頭,道︰

「等下替你通傳,她正在跟一位病人診斷。」

于彤坐在候診室內。又听到兩個護士對話︰

「蕭醫生說,替陶逸初太太訂這個周末入院的房間。」

「陶太太真有恆心,她這次是第幾次接受體外受孕了?」

「她說不管多少次,一直做到成功為止。」

「佩服,佩服!」

然後有護士叫她︰

「是于彤嗎?蕭醫生有空了。」

于彤才想推門進去,迎面就有個少婦走出來。

她跟于彤打個照面,很和藹很客氣地微笑,帶著一點兒大家風範和氣質,這可把于彤看呆了。

她從來不知道陶逸初的太太是個什麼模樣的人,也沒有猜想得到她會是如此有氣質的女人,心頭免不了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男人原來如此的貪得無厭,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當蕭婉植見著于彤時,說︰

「你的臉色怎麼如此蒼白,神情又有點痴呆的?」

于彤撥撥頭發,答︰

「沒有什麼。剛才……在外面踫上了……你的一個病人。」

于彤這樣說,蕭婉植會意了︰

「對,就是她,第四次接受體外受孕手術。」

「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

于彤既已決定下來,蕭婉植就為她訂好病房,讓她周末晚住院,翌晨一早做流產手術。

于彤在病房內根本睡不牢,把帶來的雜志都讀光了,于是百無聊賴似的步出病房,準備找護士們要另一些報紙。

在走廊上才走了幾步,順眼向病房門外的姓名牌一望,寫著「陶逸初夫人」。

于彤倒抽一口涼氣,正想掉頭就走,門就開了,探頭出來的那位陶太太,竟有一份驚喜,道︰

「這麼巧,又是你。我也是蕭醫生的病人呢!」

于彤只好微笑打招呼。

陶太太又興致勃勃地問︰

「你是否明天一早做手術?」

「明天八時正。」

「那就對了,蕭醫生八時為你服務,我則要候至十時。」陶太太忽然握著于彤的手道︰「恭祝我們都手術成功。有了孩子實在是太好了,是吧?」

顯然地,對方是一廂情願地認為蕭醫生為她們做的是同一類手術。

于彤很被對方那臉陽光似的笑貌吸引,她忽然有種暖和著自己冰冷的心的感覺。

不能自控地,就在醫院的長走廊上,跟陶太太笑語娓娓,款款而談。

于彤問︰

「你不怕又一次失敗?」

「不,不怕,我從不怕失敗,人世間哪有這麼多一舉成功的事。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爭取我認為值得爭取的事,直至我無能為力的一天。」陶太太笑說︰「不要看輕一個純粹全職的家庭主婦,我們的堅忍魄力跟職業女性不遑多讓。」

「誰說不是呢!」于彤是由衷的佩服︰「可是,不停地接受失敗,是很沮喪的一回事。」

于彤想起陶逸初急著回家去就是要安慰受創的太太。

陶太太道︰

「一知道失敗時,真是情緒低落的,任誰的勸勉也不管用。我告訴你一個對抗失敗的最有效力法,就是立即投入作另一次的新挑戰,直至成功為止。我早已跟蕭醫生說,如果有捐卵者,我也千肯萬肯,只要是我丈夫的骨肉就成。」

于彤失控地問︰

「你一定很愛你的丈夫。」

「他也很愛我。」陶太太說話時的神情像考了第一名的小學生,實在可愛︰「我們一直相愛,在我身邊的所有人包括父母翁姑朋友都待我好。如此美好的人生,都不能讓我們共同擁有的孩子分享,算是唯一的缺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會為你禱告,希望你心想事成,你也為我禱告,好嗎?」

「好。」于彤拍拍這個明媚快樂的女人的手背。

「多謝你。」她竟合什︰「多希望明天一個屬于逸初的胚胎會在我子宮內孕育成長起來,我就是最快樂的女人了。」

「你會的。」于彤說罷,就回病房去了。

她搖電話給蕭婉植,說︰

「婉植嗎?問你一個專業問題,能從一個女人身上把受孕的胚胎移植到另外一個女人的子宮內嗎?」

「為什麼不行?這是最新的醫學成就,美國正在安排一些打算打胎的女人把胚胎捐出來,只要一個肯捐,一個肯受,他們兩個人永遠不會知道孩子的親生父母。」

「我看那陶逸初太太是會肯的,成全一個純情善良女子的快樂人生,是件極好的事,是誰的骨肉退還給他就是了,現今只在乎蕭醫生你的意見罷了!」

蕭婉植握緊了電話,久久沒有回話。

摘星

夜涼如水,四周靜謐。

半山腰上的房子不多,一幢幢屹立在叢林之間,此際尤像幢幢的鬼影。

站在房頂天台欄桿邊的小玉,穿著一件薄得似貼肉的白色紡紗衣裙,那寬闊的下擺在習習晚風中,被吹得盡歪向一邊,霍霍作響,像要竭力把小玉扯著,幫她飛身而下似。

小玉雙手在冒著細汗,緊握著裙擺,跟初見榮宙時一模一樣。

那天是她與戚繼勛度蜜月回來的翌日,小玉就穿著這條丈夫在日本東京給她買下的白紡紗衣裙,出現在中環榮民集團大廈的地下大堂,等待與戚繼勛一起出外晚膳。

丈夫答應她,把她帶往美國會所去,一邊吃晚飯,一邊欣賞本城的夜景。

戚繼勛千叮萬囑,要小玉不可遲到,因他知道她有遲到的習慣。

今夜不可遲到,不是因為他不願等她。小玉曾取笑戚繼勛,說︰

「如果我不答允你的婚事,你會怎麼樣?」

戚繼勛傻兮兮地答道︰

「那我就等你一輩子。」

所以,他是絕對不會不等她的。

只是戚繼勛要她今晚準時,是為了要在下午七時之前趕及到美國會所去叫菜.美國會所有個優待「早鳥」的規矩,給提早吃晚飯的客人一個五折特價。

戚繼勛殷勤地叮囑小玉,說︰

「五折,非同不可。能劣則省,我們不是大富人家。」

小玉當時听著,覺得有點不是味道。戚繼勛未免小家子器了一點,平白折損了小玉往美國會所享受高雅晚宴的興致。之所以要到這種城內的名貴會所吃飯,也無非是想感染那種豪門富戶生活的架勢,被戚繼勛如此一提,興趣索然。

有些話其實不必多說,心照不宣。

難道小玉不知道戚繼勛的身分與家勢,他只不過是在本城首富榮必總的榮氏集團內檢得一份好差事的高級打工仔罷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