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霸天下 第8頁

斑崇清人真聰明,他知道要在英國人表示不再繼續大力扶助他,甚至意識到有此危機時,先就自行謀求出路。

這就是為什麼他在十多年前已經開始把實力由進出口英國貨轉移到其他投資生意,特別是地產上頭。

什麼時候都緊記先下手為強是高崇清的做人處事格口。

他不會采取被動,免受制于人。

可憂慮的是高家第三代是否有出色的接班人。

依目前的情況來看,最最最理想的人選竟是高崇清的唯一的女兒高掌西。

這當然不是高崇清的理想,重男輕女的思想到底是根深蒂固的。

對高氏這種自視為香江正牌世家大族,發跡可追溯至戰前歷史的掌門人,更渴望是兒子出色有甚于女兒本事。

然而,高家要繼續聲望及財產,必須代代有強人,這是無可置疑的。

第三代出的強人是女性,也只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斑崇清其實有四名子女,都非嫡出。

斑崇清的元配勞長興出生于香港另外一個中英混血的世家。她的父親勞伯鴻爵士,跟高崇請父親高裘恩是世交。

當時高裘恩雖富,卻不及勞伯鴻在城內的地位來得高貴,這其中牽涉到的關系較為復雜。

英國積累一干幾百年日不落國的威風,祖業雄厚,潛藏于英國人心底的自高自大自傲自賞,幾屬與生俱來。

這跟中國人千秋萬世以來,已然適應了多難興邦的命運,有異曲同工之妙。

英國人在管治殖民地的心態上,其實萬變不離其宗,都本源于他們的帝國主義。

帝國主義的根基扎根于民族的絕對優越感,故此英國人壓根兒就沒有把其他民族,尤其是受他統治過的外國人看在眼內。

這一點,像高掌西如此出身背景的香港秘層人物,其實看得很清楚。

別的例子不用舉,單從香港歷任港督的作風,就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尤德以前的各任港督,包括柏立基、麥理法、戴麟趾等,人們都認識及看到他們的殖民地官嘴臉,對于華人的奉承巴結,多會受落,這是一種直接的、明顯的、坦然的、輕松的享受帝國主義權威的表現。

香港那些竭力討好殖民地政府以謀好處的人,窮多年的經驗,手段也算耍得出神入化,不難水到渠成,來個相得益彰。

事實上,香港屬于資本雄厚,英國人從指縫間溜一些名位權益富貴出來,以交換外族奉獻的奴顏婢膝,作帝王享受,事屬等閑。

斑裘恩與勞伯鴻就屬于這第一批的美國殖民地華裔貴族。

他們二者之間,勞家比高家更勝一籌,乃是因為勞伯鴻是混血兒,其父勞祖德是英國駐港的三軍司令官,跟中國籍的仇玉梅小姐在沒有正式婚姻名分下生下了勞伯鴻。為了對仇玉梅有所交代,勞祖德對培育這私生子在出生地的地位名望,不遺余力。

這背後的關系淵源就不簡單了。

要英國人信任非英國人,實在難比登天。

棒膜絕對不能以世間的人情恩義,甚至是利害關系來打破。

唯一能使英國人稍為放松戒備的就是血緣關系。

為此,勞家在殖民地政府以至于遠至英倫唐寧街十號的印象中,就比單純為效大馬之勞的高裘恩家族來得穩當。

這可從勞伯鴻的封爵,而高崇清只撈到個CBE,就可見一斑。

只要是政府設宴,在排位方面,勞家一定比高家勝出一一籌。

英國人的所謂自己人永遠有他不可更易的定義,這一點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佰督尤德與衛奕信是第二種英國殖民地官,比較前幾任的英國人,在觀念上柔和一些,就只為念的中國書多,接受中國文化之後所起的燻陶作用,令他們心上有另一種對中國的情意結。因而一方面對香港人特別有真感情,另一方面又因這發自內心的真感情跟自己強烈的同族觀念發生矛盾,造成他們在英國人以及擁英派心目中對港政策的柔弱。

尤德的表現又比衛奕信好,就是他身邊的妻子彭美拉賢慧,恰如其分地當她的第一夫人,並不作任何品行惹起垂來听政之嫌。

也因為除有賢妻之外,身邊又無權臣,尤德時代的布政司總算恰如其分,並不張牙舞爪,露盡欺壓殖民地子民如吃家常飯的丑惡嘴臉。總的一句話,尤德的政治聲望與威信遠勝衛奕信,前者總算把持得住,不至于大權旁落,而生挾天子今諸侯的狼狽。

在這兩位港督的朝代里,高家和勞家的日子當然仍是暢順得很的。

城內頂層上流社會有一撮名暖小集團,專門跟港督夫人建立密切關系,積極成為閨中密友,不論哪一位的港督夫人品性如何,她們都適應得非常好。其中尤德夫人的品位格調最優雅,不是喜愛游山玩水,就是注情琴棋書畫。以勞長興為首的這個名暖小集團,一樣有本事放棄在珍寶玉石賞玩中下的功夫,轉而投其所好,舞文弄墨去。

可惜的是,從尤德夫人身上得回的好處並不如前的多,只為這位英國女士相當例外的安分守己。

由此可見,勞長興既系出名門,娘家威望凌駕夫家之上,又能以她城內華裔顯貴的身分,躋身于頂級政壇的幕後,起著可大可小的作用。

因而勞長興在高家王國中,並未因她未有所出,而影響她母僅高氏天下的權威。

直至香港踏入這後過渡期,由彭定康執掌港府,整個政府形勢都作了劃時代的變易。

彭定康這個人是美國優越民族感與帝國主義制度之下產生的極端分子,他這一類政客,跟尤德以前的港督的相同點是,以大英帝國為最大的驕傲,相異的是前期的那些港督在表現這份驕傲時,樂意接受香港中國人的膜拜,彭定康卻不。

城內上流社會內有機會接觸彭定康的很多人,都心里有數。他的英式狂妄優越自大,溢于言表。對那些刻意奉迎的香港中國人,壓根兒不買帳。

誰給誰賣個人情,當然是看得起的表示。

有一撮從來在官場商界上擅于把握英國長官心理,將之巴結得服服帖帖,從而有利可圖的香港華人,對著根本看不起任何中國人,也不給中國人巴結他機會的彭定康,簡直有一點點廣東俗語所謂的「老鼠拉龜,無處著手」。

這等英國殖民地官香港人未曾遇過,因而很有點束手無策。

勞家與高家一向以親英為榮,以身為殖民地內大家族為光宗耀祖的一回事,在這後過渡期內,當然事事不能靠攏中國,事實上也害怕中國記住了他們曾做過不少現代式的奴顏婢膝勾當,而作某種程度的秋後算帳,故而自念不會受中方信任歡迎。

回過頭來,踫上英國派來的這末代港督,又根本有一點老羞成怒似,沒把自己對英國盡忠的歷史放在眼內,于是很有點措手不及。

斑崇清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上不無憂慮。

他跟三個兒子說不上多少句交心話,于是把高掌西找來,與她討論情勢。

單刀直入,高崇清問︰

「還有三年日子要過,我們總不能開罪英國吧?」

斑掌西苦笑︰

「有大把商業握在手上的香港企業家們,誰敢站出來評論中英會談與九五選舉問題半句?爸爸,你並不是眾人皆醒你獨醉,放心。」

「我們做得積極點,對當權派采取主動,弄好關系,有三年是三年。你看如何?」

斑掌西答︰

「學李光耀那類人對付彭定康那類英國官,才有生機。」

斑崇清一听,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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