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到成熟了的卞小忠從容多了。上午第一節課後他看到白娟往校園中那條人工開掘的池塘走去,也就跟了走,他想看看白娟有什麼反應。白娟發現卞小忠在後面跟著就問他,小忠你到什麼地方去?卞小忠說他怕她到河里去。白娟頓時變了臉說你卞小忠胡說些什麼,我到河里去關你什麼事。白娟說著不往池塘走了,而上了一條通往廚房的甬道,把卞小忠窘在那里。
卞小忠的心頭起火了,罵白娟你算什麼東西,老子看到你跟孫耀詞親嘴。不過他沒有說出口。他是希望白娟給他一個笑臉,或者有一種上當了的表示的,如果是這樣,他準備及時挽救。現在問題都那麼清楚,校長已帶到區檢察室去了,她還這麼不識時務,這說明她死心塌地地跟孫耀詞好。卞小忠咬了咬牙,看著白娟的背影心里說,咱走著瞧吧。
校長是當天下午三點鐘回來的,小車一直駛到教學大樓前才停下。孫耀詞神采奕奕地從小車中出來,就像參加一個重要會議回來。從小車進校門開始,全校的師生都把目光投向小車,講課的教師一反常態,不僅允許學生把頭伸向窗外,自己也走到窗前注視那輛小車。孫耀詞從車里出來的一段時間,學校里寂靜一片,仿佛被一股力量窒息了。但這種沉寂十分短暫,被教師何立忠的腳步聲打破了。何立忠從樓上飛快地往下跑,接著許多人立即反應過來跟著往下跑,他們圍住走上樓來的孫耀詞搶著問長問短,臉上現出一種憤憤不平之色。孫耀詞連聲說沒什麼沒什麼。在他被人簇擁著上樓時,何立忠又搶先跑到校長辦公室為孫耀詞沏茶。回到辦公室的孫耀詞喝了一口茶就忍不住說了,他說學校里出了沒良心的,于是那些跟上來的人把臉上的憤怒提高一個檔次。孫耀詞揮了揮手,向教師說謝謝,讓他們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那些教師離去時都把牙齒咬得格格直響,說一定要整治那個沒良心的。
這瞬間發生的變化使卞小忠十分害怕,尤其是何立忠到處說學校里出了奸細時他頓感到自己挨了重重的一擊,他已感到問題的嚴重了。卞小忠沒有裝模作樣地去看望校長,他絕對不敢,他真怕校長當眾給他一個耳光。卞小忠坐立不安,拿過旁邊桌上一支煙想抽,邵漢杰走過來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卞小忠不由渾身顫抖起來。
第三章
第二天各個教師辦公室里沒有一絲聲息,教師們鐵青著臉就像自己死了老子。昨天沖下樓去安慰校長的教師在辦公室里被人冷淡了,但他們不以為然依舊顯得很有信心,誰能說他們什麼,有所好惡都是個人的權利。不過,空氣很沉悶,好像有兩股力量在較量。
校長把教師一個一個地找去談話,被叫去的人回來耷拉著頭都不說話,其他教師也不問校長找你去談了什麼。迷霧籠罩著每一個人的臉龐,如果沒有弄清誰是真正的舉報人,誰都是嫌疑對象,有人這樣說。陸和平馬上哇地叫了出來,說他愛人調進來的事要擱淺了,校長對他談學校里亂糟糟地不好調人。另一個人接著唉聲嘆氣起來,他只說害人了,教師們知道他要填入黨志願書了,孫耀詞一不高興,這事怕泡湯了。
卞小忠一直不敢作聲,他噤若寒蟬,他一直在想這封信會引起什麼樣的禍端。孫耀詞的報復非常強烈,他的連襟在縣政府辦公室,小舅子又是本鎮鎮長,平時他用公款送禮,他編織的關系網罩了半個天。他想自己一時氣憤寫了這封舉報信,他能不知道?現在又損著別的教師的利益了。這不是惹了禍?
校長一個一個地找著談,圈子越來越小。卞小忠已等待孫耀詞找他了,到時候自己說還是不說?如果痛哭流涕地說自己一時糊涂,鬼迷心竅,校長能放過他?如果校長說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總不能說我看到你跟白娟親嘴什麼的。要說總得另外想個原因,思量再三,這個可以替代的原因就是找不到。找不到原因的卞小忠心急如焚。就在這時體育教師小普從外面進來向教師宣布一個驚人的消息︰舉報信是邵漢杰寫的。
教師們不約而同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卞小忠月兌口而出問小普這是不是真的。小普表情生動地說,邵漢杰在校長面前承認的。媽呀!卞小忠高興得險些昏過去。只要有人承認就好,大家終于從嫌疑對象中解月兌出來了。人們開始說話,話題決不涉及到昨天和今天的事。
邵漢杰進辦公室里來了,果然他證實了這個消息。難道邵漢杰也寫了舉報信?卞小忠突然激動起來,他找出一支煙來向邵漢杰走了過去。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支持,邵漢杰進這個年級辦公室就是想尋求這種支持。邵漢杰非常感激地看了一眼卞小忠,索性又示意向小忠要火。卞小忠忙不迭地給邵漢杰點火,就火的工夫,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悄悄地出去了。辦公室里就剩下邵漢杰和卞小忠。
卞小忠猛地發覺自己搭錯了神經,好容易天上掉下個替罪的,自己怎麼又往套子里鑽?
卞小忠正懊喪得無法解月兌,邵漢杰卻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前俯後仰,他笑教師們可悲,他說孫耀詞之所以有恃無恐,還不就是因為有的教師膽小怕事沒有正義感嗎。他越說卞小忠越急,他怕邵漢杰繼續大發議論,在別人看來自己不成了邵漢杰的同伙嗎。出乎意外的是邵漢杰不再說了,他不屑跟卞小忠談什麼,手指夾著煙走了。
卞小忠對邵漢杰的行為有些模不著頭腦,這個邵漢杰怎麼啦?他為什麼承認自己寫了舉報信?卞小忠飛快地追上去問,這信真的是你寫的?不料邵漢杰火氣來了,說你他媽的管我寫不寫信,孫耀詞的錯誤是禿子頭上的虱。我說這信是你寫的。
卞小忠愣住了,邵漢杰的回馬槍殺得他趴下了。他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上這麼一句話。邵漢杰是個粗人,又是天不怕地不怕,你說他舉報了孫耀詞,只要是事實,他不耐煩了就會說是他舉報的。可邵漢杰倒過來這麼一說,卞小忠嚇著了,他沒有勇氣追上去責問,你邵漢杰把話說清楚之類,而是回頭一癱在椅子上。
第四章
卞小忠被邵漢杰搶白了一頓後變得神經質起來。說不定哪天邵漢杰改了口,當眾咬定他寫了舉報信。卞小忠比平時多了一個心眼,別人說任何話都以為與他有關。奇怪的是只要有人談到邵漢杰他就會心驚肉跳,他說不清楚自己和邵漢杰之間的關系,甚至弄不清自己究竟是邵漢杰還是卞小忠。
他這種心態結束在一個悄無聲息的夜晚。卞小忠發現有人進出邵漢杰的宿舍,這種行動很詭秘,睡不著覺的卞小忠把一切看在眼里了。傳來的片言只語中他了解到那些人都掌握著孫耀詞的情況。別看邵漢杰孤立,背後支持他的人多得很。卞小忠又開始操心,他們有什麼力量把校長搞掉呢?他不是從檢察室好端端地回來了?這麼操心下去卞小忠就睡不著了,睡不著更煩躁,他罵自己,關你什麼事,一人頂上一塊天,現在自己頭上的那一塊天被別人頂去了,自己正好睡大覺。可是不行,腦子越來越清醒,他听到另一個隔壁房間里有輕微的響動,那邊是何立忠的床鋪,難道何立忠還沒有睡著?後來他听見了輕輕的開門聲,根據這聲音判定門只開了一條縫,這開門的動作發生在邵漢杰送客的時候,剛走出邵漢杰宿舍的教師肯定暴露在何立忠的視野里了。何立忠的行為使卞小忠十分震驚,這麼說何立忠一直在監視他們,何立忠和自己一樣一直沒有睡覺。姓何的,你想干什麼?很長時間過去了,隔壁的何立忠已經發出一聲重于一聲的鼾聲,卞小忠還在緊張地思考。何立忠平時在教學中很賣力,大家都說他有心往上爬,可校長就是不讓他爬,說不定他在這個非常時刻,玩一個把戲來達到他的目的,卞小忠頓覺這個世界復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