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第6頁

氣氛顯得祥和了,卞小忠很喜歡這種氣氛,他覺得自己的骨子里真不適應那種劍拔弩張的斗爭氣氛,你看安定團結是多麼好啊!

孫耀詞傳達職評精神的一半時,其中有了安定團結的詞兒,卞小忠听得已非常投入了。孫耀詞馬上借題發揮起來,強調安定團結的重要性,強調校長負責制,還有教師的聘用制,馬上他又提到學校里有人寫信誣告他的事,他說這個人的目的是打倒人,希望教師提高覺悟。校長說這話時目光射向卞小忠。

卞小忠的心猛地抽緊,祥和的美妙倏然消失,他終于感受到了山崩地裂的可怕。他發出的炸彈沒有在孫耀詞的頭頂爆炸,卻在他的腳下爆炸了。在卞小忠絕望已極時,孫耀詞突然點了何立忠的名,說他人前是人,人後是鬼,對照職評條例中的某一條,作為例子分析。教師中馬上出現一陣騷動,冒出一個疑問,難道他何立忠也舉報了?

卞小忠心里忽然一熱,這一次他不能奢望再來一個替罪的,想倒是有了同類項了,他想何立忠怪不得他坐在自己旁邊,原來還是自己人。卞小忠控制不住心里的熱勁,悄悄地在何立忠耳邊說了幾句話。何立忠也悄悄地說,小忠,過去你只看表面,我暗里一直跟他斗,他是通了區檢察室的路,誰舉報了他都知道,我們已沒有退路,準備戰斗吧。

什麼叫戰斗?自己不是一直在戰斗嗎?卞小忠在會議室里東張西望,目光在教師臉上掃來掃去。教師的目光中已失去了誠實,仿佛知道校長手中的面包里有辣椒一樣,目光重新變得撲朔迷離,後來重新定形,變得憤怒了。本來態度曖昧的陸和平一接觸卞小忠的目光就憤怒得燃起火焰,他說他的職稱不要了,班主任也不干了,要孫耀詞另請高明。邵漢杰同樣被卞小忠的目光引爆,接著說把舉報和職評掛鉤,這是打擊報復,何立忠理直氣壯地說反腐倡廉就是為了更加安定團結。許多教師開始嚷嚷,會議亂成一片。沒有人希罕校長手里的面包,孫耀詞慌了。

卞小忠膽氣徒生,他忽然明白了戰斗的意義,他想他剛才的目光不是火嗎?那些教師不就是炸藥嗎?現在炸藥是被他的火點著了,他要站起來莊嚴宣布,堅決把反腐敗的斗爭進行到底。

氨校長居大正沒容他說話。居大正阻止了卞小忠可能發起的運動。居大正一說話,會議室里就靜了,他說職稱評定和舉報是兩碼事,孫校長沒有說錯只是不全面。問題不能一概而論,舉報不實事求是就錯了,舉報影響職評和教學就錯了,這樣就影響安定團結。譬如現在,職評工作不能順利進行,這就是一種妨礙,再這麼下去就是錯誤。他說了這麼幾句,還用眼光征求一下孫耀詞的意見,孫耀詞點了點頭,再由他把職評精神傳達完。

會議一結束,邵漢杰就嚷,事就壞在居大正身上了。這個學校的教學都由居大正抓,沒有人不買他的賬。卞小忠非常氣惱,他想他點起的火被居大正滅掉了。他想找居大正說話,又覺得居大正的話也不錯。後來居大正找了他,他說你小忠好厲害,現在教師都看你了。他說你小忠真的舉報了嗎?這話小忠听了很不舒服,就說為什麼不,為什麼舉報了不承認。居大正勸他千萬別當這個頭,說他年輕。對許多事了解得不全面,舉報也不能意氣用事。卞小忠火了,他說居大正是官官相護。居大正似乎被他問住了,怔了好久沒說話。

第十章

卞小忠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成了頭,許多教師自動向他反映孫耀詞的情況,就連孫耀詞到什麼地方去了,卞小忠都能及時了解。沒有誰向孫耀詞打小報告了,他成了孤家寡人。孫耀詞整天疑神疑鬼,他甚至懷疑居大正要奪他的校長位置。卞小忠就像抓了一副好牌,左右逢源,妙手迭出,不經意間,對方便落花流水了。

又是一個傍晚,陸和平推輛自行車在路上守候他了,看樣子已等了好久。陸和平一見他就說老大的關系網完全撒開了,連何立忠舉報的事他也知道了,據說還看到了筆跡。現在只有到市檢察院告,連區檢察室一起告。別的材料都沒有用,只有一件事能置他于死地。

陸和平說這話時有點急,他急卞小忠也跟著急,卞小忠忙問什麼事能要他的命。陸和平說就是孫耀詞向家長索要錢款的事。

卞小忠一驚,陸和平說的正是自己檢舉的內容,這麼說孫耀詞和檢察室的人真的拉上了關系,這麼說來現在是自己跟孫耀詞直接交火了。他想問陸和平這消息從什麼地方來的,陸和平不說,卻騎上自行車就走,決意要逃避什麼。卞小忠感到惱怒,知道他只點火,不負責。卞小忠一個人想了一會兒,覺得他無法躲避,只能和校長對著干了。自己能跟這麼強大的校長對著干了,而且干得非常出色,卞小忠想著就激動。

真的要跟孫耀詞干他又覺得麻煩起來,誰去檢察院告,找邵漢杰還是何立忠?他們也不願意怎麼辦?他心事重重地推開自己的宿舍門。黑暗中他看見兩個煙頭像鬼火般地閃著,他定下神看清了,一個是何立忠,一個是邵漢杰。卞小忠要開燈被邵漢杰阻止了。卞小忠看到他們很高興,就把陸和平的話再重復一遍,還說到要到秦巴大那兒去取證的事。

邵漢杰听著直搖頭,他說取證已經不行了。孫耀詞已搶先一步到了秦巴大家,歸還了三千元,還多送一千元,請求秦巴大否認這事,秦巴大見錢眼開,已經答應了。

卞小忠听後嚇了一跳,好像這時才想到舉報這麼艱難。他忽然想起了居大正的話,有點泄氣了,就說咱算了吧,不想何立忠不同意,他說咱都舉報了,一根繩上拴的兩個螞蚱,誰也逃不了。居大正不是說了嗎,舉報不實事求是就是錯了,就是破壞安定團結。卞小忠爭辯說,咱怎麼不實事求是,誰都知道孫耀詞向秦巴大勒索的事。何立忠說現在人家改口了,就等于沒這事。卞小忠說那怎麼辦?何立忠說只有讓秦巴大再把口改過來,教育他要實事求是。

邵漢杰說孫耀詞肯出一千元,我也出一千元,叫他把口改過來。說著模出一千元鈔票,塞到卞小忠手里。

卞小忠急了,我不是秦巴大。何立忠說秦巴大是你的遠房舅舅,這話你去說最好。邵漢杰說咱懲治腐敗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事一定要你去了,今晚就得去。說完他們拍拍走了。

卞小忠拿著這一千元錢,就像猴子捧了滾燙的栗子,他在想去還是不去,他想他媽的反腐敗還真的這麼麻煩。

十一章

卞小忠當夜就出了學校。他沒有去找遠房舅舅秦巴大,而是往家里跑了。他卞小忠除了會上課以外實在沒有別的活動能力,至多只是寫過一封匿名信。就說去說服遠房舅舅秦巴大改口這件事,他也感到不能勝任。這一陣他有點暈頭轉向,突然感到活得累了。學校太不安頓了,他冒出了逃回家的念頭,只有家才是他的避風港。

卞小忠的家在離校五里外的鄰鄉,平時他很少回家,女朋友鈕琴在他家鄉的小學里教書,他回家也是往鈕琴那兒跑。這次他是回家的,門口的狗幾乎不認識他了,先是亂叫,後來發現誤會了,就討好地在他腳邊打滾。卞小忠心里一熱,眼眶有點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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