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望著八十開外的老人,他的每一條皺紋都笑成歡欣的線條,這麼和善的老爺爺,她實在不忍心在此時打擊他快樂的泉源。
杰明的爸媽是胼手胝足、奮斗拉拔六個子女成長的莊稼人,看見子女有成,比自己享樂受福還要高興上百倍、千倍;杰明的手足一听到哥哥帶回女友,請假的請假,蹺課的蹺課,足見他們彼此間的友愛,他們匆匆回鄉不過為見雪柔一面。雪柔一想到他們的誠心與對家人間的親愛,就無法狠下心腸,打碎他們的夢想。
雪柔不語她與杰明的關系,杰明當然更樂得不予道破。
「二哥,你的電話!」坐在離大廳最近的老三匆匆到客廳接起電話後,叫著宋家的老二——王世臣。
也許是在一起生活久了,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世臣跟他的哥哥相貌卻有些相似,但他顯得更粗壯些,更現代些,身上有股精明的味道。他是精于計算的時代菁英,除了家人外,他同旁人可是一清二楚的明算帳。
「是你!」
電話線彼端的人說了一些什麼。
「為什麼要幫你?」世臣壓低聲調,同時朝雪柔坐的方向射著如探照燈般強烈的目光。「上一次是上一次的代價,現在價碼當然又不同了!」
世臣的笑聲在喉底深處翻滾著,他早知會有這天,只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你不後悔?!讓我想想如何幫你,晚點再給你回電!」
世臣「 嗒」一聲掛回話筒,吹著口哨,揚著笑意坐回餐桌前的原位,老三見他笑得詭譎,忍不住說道︰「二哥也有女朋友了呢!」
「真的?」宋父關心的放下餐具,雙手在胸前交握,「太好了,世臣的父母若是在世,一定會很高興的。」原來世臣是他老友的遺孤,他來宋家也有十多年了,與宋家已是情深意厚的交融著。
「改天也帶回來讓爺爺看看。咱們快有喜酒喝了,來來來,再干一杯!」爺爺笑得眉眼都彎了。
世臣啜了一口梅子酒,頗有深意的望著雪柔片刻,而後已有主意。他跟父親說道︰「爸,溪底那棟房子是不是還能住人?」
「當然可以,每次去捕魚都在那邊打地鋪,房里我整理得很整齊,不過地窖入口的門,齒輪生銹了,不小心被關在地窖得要有人從上面打開才能出來,上一次我被關了兩天,還好老李經過才把我救出來!」宋父心有余悸的說著。「你問這個做什麼?」
「爸,你也知道我是做骨董買賣的生意,現在貨源十分缺乏,我在想,那小屋有一些瓶、甕和舊家具,我想去看看是不是可以用?」
「那些破銅爛鐵也可以做生意?」宋母一臉不可置信。
「媽,現在正流行呢!要是你有不要的舊東西,先給我看看!」世臣裝作恍然大悟般,擊了一下手掌,「雪柔,你不是建築科系畢業的嗎?可否幫我看看小屋的架構是不是有些價值,好讓我做筆生意。」
「我不懂!」雪柔推辭著。
「是嘛!別強人所難,更何況明天我們就回城,幫不了你多少時候!」杰明忙為雪柔解圍。
世臣故意長嘆,「唉!又得回城里找人來,一往一返不知要被敲多少竹杠,真可憐!」
雪柔貪戀著鄉下美景,也想多呼吸一些清新的空氣,兩相權衡下,她跟世臣說道︰「這樣吧!我多留一、兩天幫你看看,管不管用就不知道啦!」
「你能幫忙真好。不成也沒關系,我再想方法。大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雪柔的!」世臣朝杰明眨眨眼楮,杰明心想,雪柔有心與自己的家人打成一片,他也樂觀其成。
「婆婆,為什麼叔叔跟阿姨都不見了?」林母捏捏丫丫紅潤的小臉蛋,十分疼惜的親著她。
「丫丫,大人就是不誠實,喜歡就喜歡,偏偏不敢說,又愛跟別人找麻煩,以後你要是有喜歡的人千萬別這麼做,要大方的表示!」林母一早就被俊仁纏得睡眠不足、火冒三丈。
丫丫不解婆婆說這些跟叔叔、阿姨不見有何關聯?
林母看著疑問滿面的小女孩,詭異的一笑。
「丫丫,你的叔叔跟阿姨快被關在一起了!」
「關在一起?他們是不是犯罪被警察伯伯捉了?」
「不是!他們犯了不老實的罪,所以婆婆要懲罰他們,希望他們老實一點!」
「哦?」
俊仁真是欲哭無淚,他為自己的莽撞後悔著。
匆匆趕到這個小城,就被一個自稱是宋杰明弟弟的人帶到這間小屋,囚禁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世界中。
他倒是沒有把自己餓死的打算——礦泉水、罐頭、面包、蠟燭、打火機一應俱全,缺的只是自由。
他也想過逃走,但是唯一的通道是爬梯上的入口鐵門,鐵門被牢牢鎖住,他根本無法打開地窖的門。
他幾乎將喉嚨喊啞後,終于放棄有人來救自己的念頭,他垂頭喪氣的假寐著,睡夢中,他已將宋家祖宗十八代給詛咒過了。
迷迷蒙蒙中,他似乎听到人聲嘈雜,以及重物離地的粗嗄聲;俊仁立即清醒,並且屏住氣息。
一雙長腿緩緩降下,淡黃的手電筒光芒,將她的身影暈黃得有些朦朧,但是俊仁已經知道她是誰了,他嘶啞的喊了一聲︰「雪柔!」
他跑過去抱住雪柔的身軀,把懸在半空的人兒抱個死緊,雪案一驚,手電筒滑至地上,入口也「砰」一聲緊緊合上。
「死俊仁!這下子咱們得被鎖上兩天了。」雪柔掙月兌俊仁的擁抱,低聲埋怨著,「不知道有沒有人經過這里?只好求老天爺保佑了!」
「咦?你好像早就知道我會來?」
「剛剛世臣送我來的時候說,昨天你打電話來剛好被他接到,你的口氣不好,他怕會給他大哥難堪,所以把你帶來這里冷靜冷靜。」
「胡說八道!我可沒打電話給宋家任何一個混蛋。干媽給我這里的地址電話,我馬上趕來,沒一點耽擱,你可知道我被囚……我看看,有二十四小時了。」
方俊仁抬起腕表,就著手電筒計算時間。
「啊?難道世臣欺騙我?他有何居心?」雪柔蹙著眉,滿心不愉快。
「世臣?世臣又是哪根苗?」俊仁口氣凶惡的問著。
「世臣是杰明的弟弟!」雪桑解釋著。
「宋家沒一個好東西!」俊仁惡狠狠的發誓,「讓我出去後,非把他們家的人骨頭一根根的拆下來當柴火。」
「別不三不四的說話,世臣並不是宋家的親骨肉,他是宋伯伯收養的孩子。現在想想怎麼出去才好,難不成真被困兩天?那豈不是餓死啦!」雪柔利用微弱的燈火打量著小小的地窖。
「喂!餓死倒是不會,你看,水、罐頭樣樣不缺,看來人家是有預謀關著咱們倆的!雪柔,你剛說兩天才有人來是怎麼回事?」俊仁大惑不解,直盯著雪柔瞧。
「世臣送我至門口時,說好兩天後來接我。」雪柔有些不耐煩的回答,她仍在四周模索著,希望有一絲奇跡出現。
俊仁扳過雪柔的身子,認真而嚴肅的說道︰「別找了,十來尺立方的小空間每一寸我都翻遍啦,除了四周角落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通風管口,再也沒有空隙啦,在這個小空間里只有四只麻袋、半截麻繩、一只尿桶,和一只破水壺,就這樣,夠清楚吧!要出去唯有上頭的鐵蓋掀開,否則我們就被困在這里。現在,」俊仁加重語氣,表示他的堅決,「你把始末說一次,清楚的、詳細的,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