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她笑答,邁著輕快的步伐飄過來,放一盒巧克力在他桌上。「這個是我昨天跟朋友逛街買的,很好吃喔,給你。」
他一愣。「這什麼?告白巧克力?」
「是友誼巧克力啦!」她強調,臉頰隱隱泛紅。「是謝謝總編輯平常對我……呃,還不錯。」
還不錯?他嗤笑。「怎麼不老實說我都在欺負你?」
「你知道就好。」她瞠圓一雙妙目,撇撇嘴。「總之這個給你吃,我先出去了。」
他目送她一溜煙飄出去的背影,一面在心里笑她的驚慌,一面拆開包裝精美的盒子。里頭是一顆顆心形巧克力,每一顆,都像是她純真的心。
他拿一顆塞進嘴里,滋味甜甜的,又有點苦。
不論他怎麼損她酸她,她總是那麼毫無心機地領受,也許會短暫地生氣一陣子,但過沒多久又滿臉笑容的過來找他了。
他實在拿她沒轍。
活了半輩子,還是初次見識這樣的人種,說她笨嘛,在工作上又挺認真,審稿企劃都能提出自己的見解,有事還頗為精闢,但個性卻絕對稱不上精明,有點小迷糊,神經有點粗,待人處事太過不設防,被人耍了好像也不怎麼在乎。
就因為她太濫好人,他總忍不住未她擔心,怕她吃虧,怕她被同事利用,被作者欺負,怕她受了傷還不自知,不懂得未自己上藥包扎。
不知不覺間,他心上多了個牽掛的人,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重,因為這個負擔就像現在在他嘴里的巧克力,仍人一嘗,就上癮——
「你最近好像跟總編很要好?」
「要好?」開馨正在喝水,聞言差點嗆到,「咳、咳。」
「緊張什麼?」坐她隔壁的李主編轉過椅子,示意她也轉過來面對自己。「我們好好談談。」
「談什麼?」開馨懸起一顆心,警戒地慢慢啜水。
「談你很總編啊。」李主編眯眼,哼哼兩聲。「我問你,你該不會喜歡上那家伙了吧?」
「什、麼?」開馨又嗆到。
李主編臉色一變。「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心虛了。你真的喜歡上他?‘」李姐,你在說什麼啊?我跟總編……我們就是普通的上司跟下屬啊,絕對沒什麼其他關系。「
「真的?」
「真的。」
「你沒說謊?」
她說了大謊。開馨微微垂眸,借著喝水的動作掩飾心虛的眼神,她不喜歡說謊,但那未徐東毅,她不得不這麼做。她自己單戀人家被同事揭穿是為所謂,但她可不想為他來麻煩。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總是去總編辦公室找他?」前輩質問。
「李姐,你千萬別誤會,我找總編不是私事,都是在討論公事啊!像剛剛,我是去請教他該怎麼替周筱玉規劃創作的方向。
「那前天呢?阿非說他看到你跟總編在屋頂一起吃便當。」
「那是……」開馨想了想,那天他們在講什麼?她跟他總有聊不完的話題,有不少還是寫無意義的廢話,但可不能跟前輩這樣說。「喔,我想起來了,我在問他‘謀殺派對’的事。
‘謀殺派對’是過年前徐東毅在會議上提出來的活動企劃,為了重新擦亮公司日漸磨損的推理招牌,他想出這個企劃案,邀集忠實的推理迷聚會,玩一場角色扮演游戲,由公司抽選出讀者,扮演不同的角色,依這公司事先編好的腳本演繹劇情,參加者經歷過一連串事件後,必須抽絲剝繭,找出幕後的凶手。
在這過程中,由十二夜帶領數個作家組成評審團,負責評分,頒發獎項及獎金。
「可是辦這樣一場活動要花多少錢?」
當時在會議上,雖然編輯部同仁都覺得這個計劃案很有趣,但也立刻提出最現實的問題。
「出版社只出入,不發出。」
「我們不用出錢?怎麼可能?」
「因為我們打算跟電視台合作制作一個節目,他們會派出攝影團隊全程跟拍,以記錄片的形式播出。」
「哇喔!」
听完徐東毅解釋,編輯們不由得都感到興奮,這對行銷出版社的形象絕對有幫助,而且肯定能在業界創造旋風話題。
只不過說道細節部分該由誰來執行,大伙兒就開始推托了,人人手上都有忙不完的工作,誰願意主動攬事上身?最後還是開馨自告奮勇,自願接下這個任務。
「……因為我跟電視台聯絡的時候,踫到一些問題,想說問問總編的意見,所以那天我們在屋頂上,算是在開午餐匯報啦。」當然,開會之余不忘閑聊。開馨在心里補充。
「原來是這樣。」李主編點點頭,算是勉強接受她的解釋。
開馨松一口氣,本想趁此結束話題,但轉念一想,還是忍不住為徐東毅一辯駁。
「李姐,其實我覺得總編人不壞耶。問他什麼,他都會認真回答,他講話是毒一點啦,可是很多見解都很精闢啊!像這個‘謀殺派對’的活動,也是他親自去說服電視台談成這個企劃案,你不覺得他實在很有一套嗎?」
「是沒錯啦,我承認那家伙是有點能力。」李主編不甘不願地抿抿唇。「不過他實在太不懂得尊重員工了。」
「他就……一張嘴壞嘛。」開馨苦笑。「但人真的不壞,你看他從來不推事,不像有些老板會把過錯推到員工身上,他很賞罰分明的,對吧?」
「我倒覺得他獨斷獨行,自以為了不起!」李主編冷哼,至今仍深深記得第一次開會遭徐東毅當眾羞辱之恥。
「他真的……沒那麼壞啦。」
「話說回來,你干嘛老是替那家伙說話?你跟他站在同一陣線嗎?」
「你給我听著,鄭開馨。」李主編握住她雙肩,眼神陰沉。「可別背叛我們喔!要知道我們編輯是同一國的,總有一天,我們要挺身反抗徐東毅那個獨裁政權,懂嗎?」
獨裁政權?開馨眨眼。有那麼夸張嗎?
「絕對、絕對不準背叛我們唷,不然有你好看的!」
前輩擱下警告,開馨不禁打個冷顫。
有人敲門。
徐東毅瞥一眼電腦熒幕上的小時鐘,快十二點半,這時候會來找他的人只有哪一個。
「進來吧。」他揚聲喊,繼續盯著電腦熒幕。
對方盈盈走進,淡淡的香水味飄過來。
他皺眉。「什麼時候學會噴香水的?不適合你。」
她沒回答。
怎麼?被他損不高興嗎?徐東毅偷笑。「先坐一會兒吧。等我看完這份文件,我們再一起去屋頂吃便當——今天你準備了什麼?」
「……」
「怎麼不說話?生氣了嗎?」他笑著抬頭,視線觸及站在前方的身影,笑意立即從眼里淡去。「是你?」
「不然你以為是誰?」張彩薇秀眉挑起。「那個小編輯?」
「你說誰?」他裝傻。
「你明知道我在說誰。」她輕哼,走到他辦公桌前,「鄭開馨一個人去吃飯了,我剛在門外遇到她,說我們約了一起吃午餐。」
徐東毅關閉檔案,登出電腦。「我怎麼不記得我們有約?」
「怎麼?前女友請你吃頓飯,連賞個臉都不肯嗎?」
他不說話,神情淡漠。
張彩薇暗暗咬牙。從去年年底尾牙後,她一直千方百計約他見面,他總是推說工作忙,今天她索性直接登門拜訪,就不信他能躲得過她。
她刻意嫣然一笑。「東毅,你不會這麼小氣吧?還是你在吃我的醋?因為我寫的小說得獎了?」她知道,對好勝的他來說,激將法永遠是最好的辦法。
丙然,他赫然起身,隨手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瀟灑地穿上。
「你不用故意激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