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婭來聖蓋特堡已經2周了,她的生活日趨規律化。經歷過幾個月的災難後,能住在如此平和的地方真是值得慶幸。從前她是個到處受人指責的罪犯,現在可以一切正常。艾麗西婭說的對——沒人會注意家庭教師。僕人們待她都很好,但還是有點不太歡迎她步入他們的圈子。她也無緣得見斯柯赫斯特爵爺和他的貴客,從社交角度看,家庭教師不配登台入室。她現在的生活簡單而閉塞。
餅去的經歷不僅讓她地位低下,也讓她對其他人難以敞開胸懷,愛瑪是個例外。也許三個月的牢獄生涯讓她不再輕易相信別人,甚至有時開始懷疑自己。她有點害怕自我感覺會出錯,尤其是回想起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死的那晚。
她常常做到米哈伊的噩夢,夢里有血腥、凶器、听到他奚落的聲音。更糟的是,她在回憶起當時的片段時,會有零碎的新記憶出現。她仿佛看到米哈伊的臉,他死時待的房間……一瞬間所有的景象又消失。這些都讓她變得像貓一般敏感。
靶謝上帝把愛瑪送到她身邊,愛瑪分秒都舍不得她離開。真高興有其他人可以分散自己脆弱敏感的注意力。這孩子孤獨極了。塔西婭認為愛瑪該多結交同齡的朋友,可是附近沒有相近年齡的女孩。
塔西婭和愛瑪上課上了六小時,談論話題無所不及。愛瑪學的速度很快。她天生有很好的語感,學外語的速度讓塔西婭都驚訝不已。只有一個原因能讓她學習分心。她對周圍的人和事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尤其是佣人私底下的閑聊。
也難怪,愛瑪身處的世界就這麼點大,周圍的人大部分都七老八十,就像生銹的座鐘部件。府邸內有40個僕人照看,剩下的人負責馬廄、花園、磨房。2個僕人全天負責擦窗戶。大部分的僕人一生都在此工作,很少有人離開。就如布倫特太太告訴塔西婭時說的,聖蓋特堡待下人很寬容。
「南兒出事了,」愛瑪告訴塔西婭,她們正在花園里看書,邊喝著爽口的檸檬汁。「你不覺得最近她看起來有點怪嗎?南格斯太太說只是春天的不適,我看才不是呢,我想她是和瓊尼戀愛了。」
「誰是瓊尼?」
「一個下人。高個子,鷹鉤鼻。南兒每次踫到他,倆人就躲在角落里說悄悄話。可是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哭。我真希望自己永遠別談戀愛。看上去所有戀愛中的人沒一個是開心的。」
「愛瑪,你不該窺探佣人的生活。畢竟每人都有隱私。」
「我沒窺探呀,」愛瑪生氣地反駁,「我只是控制不住好奇心啦。還有,你不用替南兒辯護的,大家都知道她怎麼對你的。就是她把你房間里的聖母圖拿走的。」
「是聖母‘像’」,塔西婭糾正她,「還沒證據表明是她做的呢。」
前幾天,塔西婭發現自己房里的聖母像不見了,她很難過。聖母像在她心中有著特殊的意義,因為這代表了她的過去。不管是誰拿的,此人都犯了大錯。塔西婭懇請南格斯太太不要去搜查僕人們的房間。「這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她誠懇請求,「請你別搜查他們的房間了,那不過是一副小畫像而已,沒什麼要緊的。」
「但這事很嚴重,」南格斯堅持道,「我知道你一直小心保管它,它肯定對你有特別意義,別對我說那對你不重要。」
「其實我已經不需要聖像來禱告了——我只需坐著欣賞窗外的美景就足夠。」
「親愛的,這主意的確不錯,可這事關系到你的個人隱私。以前這里從未出過這樣的事。如果不查清楚,以後恐怕會發生同樣的事。」
「不會再發生的,」塔西婭信誓旦旦地保證,「好了,別讓大家起疑了。這件事別對斯柯赫斯特爵爺提起,沒必要說。」
南格斯太太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同意了她的請求。
愛瑪打斷了塔西婭的回想,「如果南兒不開心,那也是活該。她本來就不是個好人。」
「我們沒權力評價別人。」塔西婭柔聲制止她,「只有上帝才能怎麼做。」
「難道你喜歡南兒嗎?」
「我覺得很抱歉。讓別人不好受,我自己也不好受。」
「也許吧,我可不覺得抱歉,看到她就晦氣。」
那天過後,南兒的處境越加糟糕了。廚房後面有個房間,南格斯太太常邀集老資格的僕人在里面開會。包括西蒙,布倫特太太,畢德先生,還有酒窖管事等等。塔西婭安靜地待在一旁,傾听他們的談話。
「南兒會怎麼樣?」一個僕人問南格斯太太,「我听說她干的好事了。」
南格斯太太臉板著,喝了口咖啡,「很糟,醫生來看過了,開了藥,他覺得我們早上太疏忽了,最好把她送回家療養。」
「現在有人照顧她嗎?」布倫特太太問。
「沒有,得先把胃清空再說。她不想要任何人陪她。另外,同年紀的女僕也不高興和她待一起。」
「那個小伙子呢?」西蒙發問。
女管家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不想承擔任何責任。」
塔西婭听著听著,都糊涂了。他們在談論什麼呀?「南兒出了什麼事?」她問道。
會上她從來不主動發問,難怪其他的人都驚訝地看她。最後還是南格斯太太回答了,「你沒听說嗎?對哦,你當然沒听說了,你整天都和愛瑪在一起。真是糟糕的事,南兒有了個追求者。」
「追求者?」塔西婭還是不太明白,「你是說她戀愛了?」
「可以這麼說,」南格斯不自然地補充,「而且,事情的後果出現了。」
「她懷孕了?」塔西婭問,眉毛驚訝地揚起。
「對,開始的時候她瞞著所有人。看到事情無法解決,她就傻得吞了瓶藥片想把孩子給打掉。可是孩子沒掉,折騰得自己生病了。感謝上帝孩子沒受傷。現在南兒要被解雇了,下場會很淒慘。」南格斯太太同情地搖了搖頭。
「至少她不會再找你麻煩了。布琳斯小姐。」一個女僕說。
塔西婭內心涌起深深的同情,「沒人陪她嗎?」
「沒必要,」南格斯太太說,「醫生已經來看過了。我確定南兒已經服下了他開的藥。別擔心了,親愛的。或許南兒是該得到教訓了,是她自己自做自受。」
塔西婭放下茶杯,她謊稱自己有點悃了,「真對不起,今天有點累,我想早點去休息。「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南兒的房間,進去時才發現這房間小得可憐。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南兒就開口,「你出去。」
「我來看看你好點沒。」塔西婭邊說邊拉開窗簾。她把窗開了條縫,讓新鮮空氣流近來。她回頭坐到床邊,看到南兒的臉蒼白得可怕。
「走開。」南兒虛弱地說,「我快死了。」
「你不會死的。」塔西婭走到盥洗架前,挽起袖子,開始打濕毛巾。
「我討厭你,」南兒繼續說,「走開。」
「我來幫你洗臉,洗完我就走。」
「然後你就可以幸災樂禍地告訴別人了是吧?」
「你的臉該洗洗了。」
南兒大笑起來,「你到底想干嗎,我已經吐了好幾個鐘頭——」當毛巾敷上額頭時她突然住嘴了。
她看著塔西婭,最後她問,「你干嗎來看我?」
「你不該獨自承受這些。」
「那麼,你什麼都知道了?」南兒反射性地把手放在肚子上。
塔西婭點點頭。「南兒,你不該再干傻事。會傷到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