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頗感挫折地閉上眼楮,等待睡眠降臨。
在璐茜亞的抽氣聲驚醒他之前,他並不了解自己已經漸漸打起瞌睡。他立即清醒,一躍而起,他的目光停駐在她身上。她開始在她的被窩里扭動,使他了解到她是睡著的。
她發出申吟,然後她的申吟變成一聲淒厲的尖叫。「不!不,別過來!」
聖提雅各奔過來,跪坐到她身邊,知道她是作噩夢。「璐茜亞。」
「好痛!求求你別這樣!求求你快停下!好痛。」
「璐茜亞,醒來!」他扣住她的肩膀,拉她坐起。她的頭向後仰。「璐茜亞,你在作夢!快醒來!」
她再度尖叫。這聲尖叫充滿了痛苦與恐怖,它似乎讓聖提雅各的血液變成了冰塊。「哦,天啊!璐茜亞,快醒來!」他抱起她,然後低下頭,他的臉距離她只有數寸。「璐茜亞——」
「好痛!血!」
他了解到有某個人或者某種東西在她的夢里傷害了她,讓她流血。這個念頭使他心中充滿深刻的憤怒,他覺得仿佛有把火在肚子猛燒。
「該死,璐茜亞,快醒來!」
她在他的臂彎里掙扎、扭動,他抱緊她。「璐茜亞!」
她半張開眼皮,模模糊糊地瞥到一個男人的臉。她意識到強壯的手臂正牢牢地抱著她。來渥特這邊,親愛的。來甜蜜的老渥特這邊。她嚇壞了,掄起拳猛捶對方,她的腳瘋狂地踢踹。
「放開我!別再傷害我!」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會傷害你的,璐茜亞!」
無論她怎樣努力,她都無法掙月兌他。他的力量跟意志都太強了。
她閉上眼楮,不願看那張恐怖的臉。然後她看到血,血流得到處都是,在她身上,在他身上,還有在床上。還有那種痛楚,它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只會增加,巨大的痛楚一遍又一遍的絞痛她。她覺得自己體內完全的被撕碎、摧毀了。
當她開始哭泣時,聖提雅各感到既無助又絕望。她起初是默默地流淚,然後是嚎啕大哭,泛濫的淚水浸濕他整片胸膛。他抱著她站起來,開始邊走動,邊左右輕輕搖晃她,並繼續呼喚她的名字。
「醒來,paloma。求求你,璐茜亞,快醒來。」
一個聲音飄進她悲慟的腦海。一個男人的聲音,但不是那個讓她心中充滿惡心、恐怖的男人粗嘎的聲音,而是一個溫柔、富于磁性的聲音。它輕柔地喚著,paloma。
她再次睜開眼楮,慢慢看清楚那男人的五官。那不是一張紅潤、滿布橫肉的臉,而是一張英俊、古銅色、寫滿關懷之情的臉。那張臉上沒有胡子,只有一條蒼白、扭曲的疤。那條疤不但沒有令她感到害怕,反而撫慰了她。
他的頭發不是凌亂、油膩的紅發。他的發絲干淨、柔軟,像午夜一樣漆黑。那烏黑的長發垂下他的肩膀,豐厚的波浪令她想去模模它。
至于那對眼楮……這個英俊的男人的眼楮,它們不像那個具猙獰表情的淺藍色小眼楮。它們又大又黑,沒有一絲的邪惡,並且煥發著一股特殊的溫柔。
這個男人不是渥特‧艾佛力。「聖提雅各。」她喃喃念道。
他如釋重負地吁口氣。「上帝,璐茜亞,我還以為自己永遠都無法弄醒你了呢!」他抱著她走向他的鋪蓋,把她放在軟綿綿的毛毯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下,拾起她顫抖的小手,用他強壯、穩定的巨掌覆住它。「你夢到了什麼,paloma?」
她無法告訴他。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因為把那恐怖的一夜轉化成文字會好像它又重演了一遍似的。而對她來說,光是作噩夢就夠她受的了。
「璐茜亞?」
「一個怪物,」她撇過眼。「一個可怕的怪物。」那個怪物的名字是渥特,她默默補充。
「一個怪物?」他納悶她是否夢到了她童話故事里的某個怪物。「它傷害了你,是不是?」
上帝,如果他知道渥特把她傷害得多嚴重的話……「是的。」
「它讓你流血。你作夢時一直尖叫著‘血’。璐茜亞,那個怪物做了什麼?」
他強暴我。「我……我記不清了。我想——我想它一定是咬了我。狠狠的咬了我。」
「什麼——」
「我下想再談它了,聖提雅各。否則我一定會再作噩夢。讓我們忘掉它,好不好?」
她淚汪汪的眼中蓄滿了恐懼與痛苦,他無法跟她爭辯。他一言不發的在她身邊躺下,拉上毛毯,蓋住他們倆。
「跟我一塊睡吧!」他命令道。「如果你又作噩夢,我會搖醒你的。」
他的承諾壓下了她的恐懼,使她心中充滿安詳。聖捉雅各,他會找到渥特的,他會讓渥特停止跟蹤她。
聖提雅各,他不會讓渥特再在夢魘里傷害她,他會在那個畜牲讓她流血之前搖醒她。
聖提雅各,在真實的生活里、在夢里,他都會陪著她、他們會一輩子過著幸福——
她煞住思緒。聖提雅各不是她的白馬王子,她也不是他理想中的淑女,所以,她干嘛想到跟他一輩子過著幸福的生活呢?在決定那是因為他像童話故事里的英雄那樣,將她從夢魘里拯救了出來之後,她把這件事趕出她的腦海。
她打個呵欠,瞅著他黝黑的大手。它躺在她的手臂下。而他的指甲里有泥土。
不過,那是干淨的泥土,她想,不是骯髒的泥土。那是一個男人因為騎馬、升火、打獵而獲得的泥土。那是誠實的泥土。
她邊哨著他的指甲,邊蜷進他溫暖、堅硬的懷里,然後又打個呵欠。在睡著之前,她的最後一個思緒是他指甲里的泥土看起來並沒有那麼糟糕。
※※※
經過三天的旅行,聖提雅各終于看到墨西哥的羅沙里歐,一座位于邊境對面的小村莊。一陣薰風吹過圍繞著它的高大、優雅的橡樹林。暮靄暗了那些泥磚建築的紅瓦屋頂,使它們粉白的牆壁蒙上即將來臨的夜晚的涼爽、寧靜與清新。豎立在唯一的小教堂屋頂上的金屬十字架,反射出耀眼的光輝。光著腳的孩子們唱著西班牙童謠,在爬滿藤蔓的籬笆間穿來跑去,一群「汪汪」叫的小狽緊跟在他們後頭。某處傳來一只驢子的鳴叫。雖然他們距離小村莊尚有一段路,聖提雅各卻已經能聞到炒熟的辣椒散發的誘人香氣。
他勒住凱莎寇陀。「璐茜亞,在我們進入羅沙里歐之前……那里有沒有發生過任何我該預先知道的災難?」他問。
璐茜亞扔掉她幾小時前采的黃色雛菊,漫不經心地看著那些枯萎的花在黃土上翻滾。「沒有。」
他的第六感啃嚙著他。「我們在咖啡館里用餐時不用擔心你會被捕吧?」
「這里沒有咖啡館。」
他的瞳孔放大。「你燒掉它了?」
她搖搖頭,她的草帽上幾根翹出的稻草隨著她的動作晃蕩。「這里根本就沒有可以燒掉的咖啡館。這里連一家咖啡館也沒有。這里的婦女喜歡當街煮飯,旅行的人可以向任何婦女購買自己愛吃的食物。」
「這里有旅館嗎?」
「有一家小客棧。」
他拱起一道濃眉。「為什麼是小的?是不是你摧毀了它的一部分?」
「殺千刀的,聖提雅各,為什麼——」
「我問你問題,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答覆。你和那家旅館規模小的事實有沒有任何關系?」
「沒有!它本來就是一家只有兩個房間的小客棧嘛!」
「你上回住在那里有沒有損壞任何東西?」
「沒有!」
「撞翻什麼沒有?」他緊盯著她,留心觀察她是否有撒謊的跡象。「你有沒有唱歌震碎羅沙里歐的每一扇玻璃窗?你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