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流鶯 第40頁

他緩緩踱向一叢茂密而多刺的灌木。「不止是這樣,」他喃喃說道,痛苦使他的胸口緊繃。

「在那一夜之後,我變成了一個……我是一個劊子手,璐茜亞。一個冷酷的殺人魔。」

撒謊!她暗暗指控。他並不比她喜歡殺人。

「為了錢,我獵捕、殘害、謀殺,」他補充道,他的身體因為等待她的反應而變得僵硬。見她毫無反應,他納悶她是否了解到他的墮落有多深。「過去十六年來,被我殺掉的人數目超過三百人。」

為了掩飾她的難以置信,她開始揮拍她前面的空氣。「該死的蟲子!」她咒罵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蟲子。超過三百人!她暗暗驚呼。

聖提雅各伸手拔下一截荊棘,再用他的匕首削掉荊棘上的刺,等那截細枝變得光滑了,他才再次開口。「也就是說,我每年差不多都會殺掉二十個人,而且這個數目不斷的上升……老天,它上升得好快。我總是一下子就找到我的……我的獵物。」

不安襲向璐茜亞。引起這種不舒服的焦慮的不是他過去的行徑,而是那些功績對他的影響。

「你——你怎麼知道自己殺了那麼多人?」她策聲詢問。「我听說有些槍手會在他們的武器上,或者皮帶上刻痕計數。你也有那樣做嗎?」

他搖搖頭。「不。我只是忘不掉。我發誓有的時候我甚至記得他們的臉。」

她注意到他的語氣鎮定多了。不曉得現在他是否會接受一點同情。期期艾艾地,她決定委婉的試一試。「殺掉一個人是什麼樣——什麼樣的感覺?」

他俯視他的槍,它們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當我射殺一個人的時候,我沒付任感覺。啥也沒有。」

撒謊,她第二次在心里控訴。如今她已十分了解他,她清楚他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才殺人。如果他曾殺死三百人,就表示他沒有傷害的人恐怕超過一千。

她踢著腳邊的石子。「如果我必須殺某人,我一定會覺得想吐。我可能得花很長的時間才會遺忘它。」

「你永遠也忘不掉的——璐茜亞。」他立刻說。

他的痛苦就像是某種具體、可以觸踫到的東丙。真的,她覺得如果她伸出手,它就會咬她似的。她絕望的想要安慰他。

他曾經愛過,然後,他失去了那份愛。

她鼓起勇氣走向他,把手擺到他的肩膀上。「所以你逃亡了十六年,不是嗎?聖提雅各。」

「逃亡?」他掃掉她的手。「逃什麼?我沒有逃,璐茜亞。我獵追那些逃亡的歹徒。」

「我指的不是那個,」她指向凱莎寇陀。「你有一匹跑得飛快的神駒,它很強壯,可以載著你日行千里。不過它還是不夠快,對不對?他也從來就無法把你載得夠遠,嗯?」

「你在胡扯什麼?!」

他的咆哮令她想退縮,但是,她強迫自已靠近他。「你發現歌蕾瑟拉和那個醉漢在床上的那個晚上,它,是你變得這樣冷硬的部分原因。如今我可以明白為什麼妓女不是你最喜歡的一批人,不過,事情不單是你所透露出來的這樣,你想知道它是怎麼樣的嗎?」

他瞪向她。「你是指你能告訴我我自己的感情嗎?」

「唔,也許我無法每件事卻猜對,」她坦承。「不過,我相信我的分析會非常接近真相。況且你今晚頗有咆哮的情緒,如果我猜錯了,不正好給你對我咆哮的借口?那應該能讓你開心。」

他想听她的分析不光是因為好奇,還有某種更深刻、某種感覺起來非常像希望的因素。然而,他拒絕讓她知道他有多麼感興趣。

「我可以從你的眼神看得出來,無論如何,你卻打算告訴我,所以,仿算我試圖說服你我沒有興趣听你的想法又有什麼用?」

「你是在逃避你自己。」她宣布道。「你根本就不喜歡自己目前所做的事情,包括流浪、包括殺人……即使那些人活該被殺,你還是憎恨這種事。」

她抽走他握在手中的、那截被削得光溜溜的荊棘枝,再拔起一截多刺的荊棘。「這是你表現出來的樣子……也是你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了的樣子,」她舉起那截多刺的荊棘。「但是,這才是真正的你。」她舉起那根平滑的荊棘枝。

他皺起眉頭。「讓我看看我是否了解了。你是指我很軟弱無用?」

璐茜亞不耐煩地嘆口氣。「我是指,你並非你自己和其他所有人認定的那種噴火恐龍。」

「那麼我到底是什麼?」他吼道。

她把那根平滑的荊棘枝舉到他面前。「你是一個溫和的人!在攻擊那個醉漢的那一晚之前,你是個溫和的人,到現在你仍舊是個溫和的人!要命,如果我能對你做你對這根樹枝所做的事,你看起來就會像這個!你只是‘外表’長滿了刺罷了!」

「你憑什麼得到這樣的結論?」他吼道,雖然在內心,一種暖暖、柔柔的感覺正緩緩地流向他。?

她把那根平滑的樹枝貼向她的嘴,讓它緩緩滑過她的唇瓣。「因為你說你從未跟歌蕾瑟位上床,說她將會是你的處女新娘。一個不在婚禮前踫他的甜心的男人就是一個紳士。你說在那一夜之前,你的匕首從未染過血;如果你是一個天生就有暴刀傾向的男人,那麼在我看來,你應該會動不動就拿刀戳戳人。另外在那一夜之前,你也從未佩槍,如果你有佩槍,你就會朝歌蕾瑟拉的情人開槍,而不是拿匕首砍他。你是一個非常溫和的入,不是嗎?聖提雅侖。你怎麼會這樣溫和?你的父母也是像這樣嗎?」

他把手插進口袋,踱向凱莎寇陀,在腦中喚出一段又一段的回憶,有些回憶他已經有許多年不讓自己去回想。

「我五歲的時候,我的父母死于一場火災。我的姊姊露瑟塔,把我扶養長大。」

他正常的語氣以及肯透露更多過去的事實,使璐茜亞受到無限的鼓舞。「露瑟塔一定是一個非常好、非常溫柔的人。」

他憶起關于他姊姊的一切。露瑟塔豈止是好,豈止是溫柔。事實上,小的時候,他一直認為她是天使化身的。「她——是的,她正是那樣。」

她走到他身邊,他扭過頭來注視她。「這十六年來你都沒回去看露瑟塔?」

他握住凱莎寇陀的額毛,象征性的扯一下。「我甚至不曾對她說再見。」

「為什麼?」

悔恨啃嚙著他。「看在上帝的份上,璐茜亞,當時我剛企圖殺死一個人吶!你以為我能像啥事也沒發生過那樣的跑回家嗎?那時我渾身都沾著血!」

她低下頭,用腳踢踢地上的枯葉。「如果你告訴她,或許——」

「她永遠也無法了解。哦,天啊!她讓我每天都去教堂望彌撒!她是用食物、愛心以及無數的祈禱把我扶養長大的!我怎麼能跑回家?該死!我所做的事情違背了她努力教導給我的一切美德!」

「仁慈的上帝。」她的臉因為惶惑失措而繃緊,同時,她又開始在櫻草原上來回踱步。當她穿越那些小巧的植物時,它們發出「」的聲音,但陷入沉思的完全上上沒听到它。「這就是了,聖提雅各。這就是你要逃避自己的原因。」她放慢腳步,俯視腳邊沐浴在月光下的花朵。

「還有……還有這也是你不肯讓我對你好的原因。還有這也是——」

「究竟是什麼原因?」他收起匕首,闊步邁向她。

他的咆哮並未困擾她,但他的眼神卻令她因為心痛而脆弱。他一直掛命隱藏他的感情,但如今他不再隱藏了。他所遭受的每一分痛苦就像午夜里的一把野火般,在他漆黑的臉孔里熊熊的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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