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我也要!」家睿也回撥。
這算什麼?不是說撈魚嗎?怎麼打起水仗來了?
必在齊听見歡聲笑語,再也無法假裝自己專注在看書,悄悄往溪邊看去,只見金色燦光下,兩條人影晃動。
家睿似是被她惹毛了,不停地掏水潑她,她笑著躲開,墨發散落,隨風飄逸。「好了睿睿,不鬧了,我們還沒比完呢!」
「那你不準偷偷潑我水了?」
「好,我保證絕對不會……」
怎麼能那麼活潑呢?關在齊看著點點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萬紫千紅,而她在那艷彩里更顯清新,忽然覺得心弦牽緊。
她們是表姊妹,個性卻天差地遠。
巧芸溫文沉靜,甚至有幾分怯懦,也絕不可能這樣帶著家睿玩,事實上,她對家睿要求最是嚴格,規矩絲毫不能有錯。
臨終前,她對他唯一的托付就是照顧好家睿,讓家睿接受和他兒時一樣的教育,教養家睿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像他一樣,值得欣慰嗎?
巧芸不是很怕他很討厭他嗎?為何還希望家睿像他?
必在齊恍惚地尋思,正出神時,可心和家睿的比賽也落幕了,家睿贏了,正歡欣鼓舞地纏著阿姨要獎賞。
「請你吃最好吃的野餐,好不好?」
可心牽著他走回樹下,來到父親面前,小男孩頓時又拘謹了。
可心賞關在齊一個白眼,他暗暗嘆氣。
「家睿,坐吧。」他試著讓語氣听起來溫和。「你玩一上午,肚子應該餓了。」
「嗯。」家睿乖巧地坐好。
可心打開事先準備好的野餐籃,一一取出食物,有壽司、培根蘆筍卷、土耳其薄餅肉卷、香煎彩椒,還有家睿最愛的烤雞翅與日式煎蛋。
飲料有保溫壺里熱熱的咖啡以及在車上小冰箱冰得涼涼的可樂,甜點是焦糖布丁。
家睿看著琳瑯滿目的食物,好吃驚。「這些都是阿姨做的嗎?」
「對啊。」
這下連關在齊也驚訝了,她還會做菜?
他拈起一個培根蘆筍卷送進嘴里,醬汁清淡卻不失美味,調得恰到好處,香煎彩椒的顏色也依然清潤鮮艷,入口有材料的鮮甜。
「好吃嗎?」她問家睿。
小男孩猛點頭。
期盼的目光接著轉向他,他卻無法自然說出贊美的話。「還可以吧。」
只是還可以?可心蹙眉。試過她手藝的人都說好吃呢!
「咕,你很挑剔嘛。一定是高級餐廳的東西吃多了,嘴巴才這麼刁。」
除了應酬,他其實很少吃什麼精致料理,有時候忙起來一個三明治便打發。
但關在齊沒解釋,沒這種為了瑣事辯駁的習慣。
「是什麼時候學的?」他問。
「啊?」她一愣。
他指了指滿地的食物。「這些總有人教你做的吧?」
「是十五歲那年開始學的,我的治療師說學這個對恢復我的手腦協調也有幫助。」她很坦白。
所以她的確因為腦傷而復健餅了?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慌,轉開話題。「你一早上在看什麼書?」
說著,也不等他回應,自顧自地拿起他的書翻閱,是一本白話解析的《戰國策》。
「你看得懂嗎?」他問。
這是在試探她嗎?
可心無奈地丟開書。「看不懂。」
他揚眉。
「對我來說太難了。」她解釋。「以前老師給我講過書里的故事,但他們的話術跟謀略,我覺得好復雜。」
是因為邏輯思考的能力尚未發展完全嗎?
「不懂有什麼關系!」家睿在一旁插嘴。「阿姨剛剛不是說嗎?人沒有永遠聰明的,阿姨做菜的時候很聰明。」
「謝謝你啦!」可心聞言,轉身攬抱他,親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子。「那以後阿姨常常做菜給你吃好不好?」
「好,我還要吃這個焦糖布丁,好好吃。」
「沒問題!甜點我可是最拿手的。」
必在齊默默地喝咖啡。
看來家睿很喜歡她,至少他從不曾見過這孩子在自己面前這樣撒嬌,就連在巧芸面前也不曾。
或許,他和巧芸真的是一對很失格的父母。
午後,家睿玩得累了,偎在她懷里睡了,而她也跟著懶洋洋地打盹。
必在齊盯著他們,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幅印象派的油畫,說不出的溫馨靜謐。
他重新拾起書本,但腦子已進不去那個充滿謀略與算計的世界了,忽覺滿紙荒唐,讀不出一點味道來。
他嘆氣,放下書,繼續欣賞身旁的這幅畫……
第3章(1)
三人趕在傍晚時回到家。
每逢雙周末,便是關家人聚餐的日子,不管大家有多忙,都會回到關家主宅陪母親吃一頓晚飯。
這並不是可心第一次跟關在齊的兄弟們吃飯,卻是最緊張的一次。
初次跟大家聚餐,她還是才過門幾天的新嫁娘,可以裝害羞裝文靜默不作聲,第二次她假借感冒身體不舒服,陪著吃幾口便匆匆回房休息,這次她可想不到托詞了。
再怎麼樣,丑媳婦見過婆婆後,也是要見見大伯小叔的,于是用完餐,可心將玩了一天很疲累的家睿哄睡後,在大嫂林蕙雅的提議下,一家人來到花園涼亭,月下喝茶。
話題從關在秦最近準備開的畫展扯到關在晉跟自己秘書的緋聞,接著當然就是大家最最關切的,卻忍了好久的——
「可心,你嫁到我們家也一個多月了,覺得怎樣?還習慣嗎?」大嫂這麼溫柔一問,瞬間吸引所有人注意。
大家都往她身上看來,目光里有好奇、有戲譫,也有掩飾不住的輕蔑。
唉,終究還是來了!
可心無聲地嘆息,雙手捧起茶杯,一口一口孩子氣地啜著,一面在心里提醒自己務必要謹言慎行,絕對、絕對不能讓丈夫在家族聚會上丟了臉。
「怎麼不回答?」大嫂追問。「是不習慣嗎?」
她想想,這個說實話應該沒問題吧?「嗯,是有點不習慣。」
眾人訝異,通常新媳婦听到婆家人這樣問,都會說幾句客套話,她居然回答得如此坦白。
趙芳不悅地橫了次子一眼,關在齊沒說什麼,逕自從果盤拿起一顆橘子,剝著吃。
「哪里不習慣呢?」大嫂笑道,若有所指地瞥了關在齊一眼。「是在齊對你不夠好嗎?」
「也不能說不好啦。」
必在秦跟在晉兩兄弟一听,興致都來了,老二受死去的父親所托,一肩扛起家業,治理得井井有條,他們就算不甘也只能服從他的指揮,沒想到他娶的這個傻妻好像對他頗有怨言啊!
有八卦,快探听,最好能爆出什麼令在齊丟臉的事,好讓他們肆意嘲弄。
「為什麼弟妹會這樣說呢?」
「誰是弟妹?」可心一時愣住。
「弟妹就是你。」關在秦難得耐心地解釋。「你是我弟弟在齊的老婆,在輩分上就是我弟妹,而我算是你的大伯。」
連這種姻親稱謂都得教,這丫頭腦袋真的沒問題嗎?關在秦不屑地想。
「喔,我懂了,謝謝大伯教導。」可心笑得很燦爛。
必在秦一愣,頓時有種異樣的感覺,為何他會覺得自己被耍了呢?
「二嫂還沒說,我二哥是不是哪里對你不夠好啊?」關在晉懶得听這些不著邊際的廢話,急著直奔主題。
「二嫂又是誰?」可心一臉不解。
「二嫂就是……」關在晉噎住,不會吧?難道這一整晚的時間都要耗在解釋這些名詞上嗎?
「我看大家直接叫她可心就好,這樣干脆點。」關在齊慢條斯理地揚嗓,神情
淡定,唯有墨瞳隱約閃爍著異采。
「對啊,叫我可心就好。」她很識相地連忙用力點頭。「那你就是在秦,你是在晉,你是蕙雅,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