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懷六甲隨夫行醫到鐵心山莊,孟荑突然一反常態的不再閉門鑽研經史武功秘訣,時常坐在鐵心山莊偌大的花園中,長叮短嘆的仰望明月,或是獨立晚風中暗自垂淚。
由于醫怪的名聲式煞響亮,每天由四面八方群聚到鐵心山莊的求診民眾,多似蛙蟲蜂蟻,絡繹不絕于途。醫怪義診和鐵心山莊賑恤義舉,使得雄踞山頂的鐵心山莊,在短時間內,像塊磁石般的吸引著各路的英雄豪杰到來。
春去秋來,滿園黃菊凋盡後,很快使到了枯葉隨風卷的秋末。孟荑的肚子越來越大,行動也更加緩慢,常常佇立花園內,緘默地盯著遠處漸行漸遠的雁群,征征地一瞧便是數個時辰。
有時在看診空檔,木俯垠會偷空來陪伴妻子,或說幾句體己話,或是著婢女護送孟荑回房休息。但通常是旋即被家丁或小廝找了去,為那些傷重久病的患者診治。
轉眼間,鵝毛似綿密的初雪驟降,隨著雪越來越大越濃密,孟荑逗留在冰天雪地裹的時間也逐漸拉長。任憑侍婢和木俯垠如何勸說,孟荑只是睜著迷蒙大眼,婉約笑著地搖頭堅拒。
「讓我多瞧瞧這雪。」抽回被丈夫握緊了的手,孟荑伸手承受片片在落抵掌心即融成冰水的雪花,露出了淒涼的笑容。
「孟荑,這雪花歲歲年年都有,有什麼好看?快些進屋里去,妳現在有身孕,萬一受到了風寒可就不得了。」扶著妻子往已燃起熊熊火光的屋子走,木俯垠頭上臉頰也飄滿了瑩白的雪花。
「相公,這雪花歲歲年年有,但這玩雪人卻非歲歲年年同啊!咱們的孩子就快要出世了,我盼自己能歲歲年年陪著孩子賞雪。」佇立窗前,全身淡淡青色衫裙的孟荑,凝視紛亂在地上積起約莫三寸厚的雪堆,感慨地說道。
正在桌畔品茗的木俯垠聞言抬起頭,望了眼在窗畔沉靜得像是要融人雪景中的妻子一眼,這一看之下非同小可,因為,他竟有種錯覺,似乎這娉婷文雅的儷人,隨時都會被飛舞的雪花卷走的可能。
「孟荑,莫要說這些個喪氣話了,我明兒個便去向鐵生兄辭行,眼下已近年節,咱們夫妻亦不好在此叨擾人家過年,雖然鐵生兄一片好意,但我想還是回家的好,畢竟孩子地快出世,早些回家預備迎接麟兒也好。」拍拍妻子的肩膀,木俯垠輕聲地安慰著孟荑。
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孟荑正欲言又止之際,門上傳來篤篤的敲門聲,原來是鐵心山莊的僕人來報,想請木夫人到廚房指導做邽族年糕。
這鐵心山莊莊主前些時日曾向木俯垠和孟荑夫婦提及,曾听聞那邽族特有年糕的奇特風味,但因那邽族僻居西北漠地,在此中原之地想品嘗這武林中盛傳,食之可增進功力不少的邽族年糕,總是緣僅一面的遺憾。
當下孟荑即允諾願為齊鐵生制做這漢族少見的邽族年糕,是以在僕從前來邀約之時,孟荑並未多言即尾隨該僕而去。
彼慮到孟荑的肚子已經太大,木俯垠堅持要妻子坐在坑前,出聲指導這鐵心山莊的廚娘工作即可。及至廚房中,方才發現原來這鐵心山莊所有的女眷,幾乎全都聚集到大似廳堂的廚房來了。
除去正中端坐著的齊夫人外,在她身畔是位有著濃眉大眼、望之相當和善的丫鬟般女郎。
「雨矜,還不快些將米漿草乳準備好。」一見到大月復便便的孟荑落坐,而木俯垠則是殷勤地噓寒問暖,遞茶剝橘子的展現出對妻子的呵護之意,齊鐵生朝那名侍婢大喝之後,板著一張臉地坐在側邊上沉思。
那體態健美的婢女聞言立即來到大灶之前,將早已磨成漿的米汁壓成的面團揉散,再將一缽缽各色草汁倒人面團之中,再使勁兒地揉打著摻有各色汁液的面團。
當時齊寒谷仍只是八歲的小孩,卻對那天的事難以忘懷。望著灶下那個渾身沾滿碳渣煤灰的大男孩,寒谷只是壓根搞不懂何以他要用那種不友善的眼神瞪著自己。
在孟荑輕柔的嗓音中,那名叫雨矜的女郎,勤快揮汗如雨下的搬動著大大小小的蒸籠蘆籮,將一團團切割開的面團,全都安置在蒸籠之內。
幾次示意見雨矜所捏出的年糕形狀仍不合已意之後,艱困地自椅子中挺身站了起來,孟荑舉止維艱地來到灶前,由盛放剛祭完山神的菜肴的簍簋之中,端出了一盤如葡萄般粒粒堆棧的黑色丸子。
「這就是我邽族有名的大運行丹,舉凡練功習武之人服之,通暢任督二脈,其氣貫盈,自然可增功力;若是平素俗人,則可延年益壽。」拈起一顆大小如龍眼核的黑丸子,孟荑遞給了目不轉楮盯著這漂亮油亮黑丸子看的寒谷,又各自遞了顆給木俯垠和齊鐵生以及其它女眷們。
轉身瞧見正在灶下往灶口丟進柴火的大男孩,孟荑便也撿起顆大運行丹,正要送到那男孩快生生伸出來的手心前,突然傳來大喝「你憑什麼吃這大運行丹?還不快給我滾一邊去!」龍驤虎步的來到男孩面前,齊鐵生伸手就是給那男孩一巴掌,打得令男孩滾翻在潮濕的泥地之中,但他手里還是緊緊地握住了那顆大運行丹。
「給我交出來!」嚴厲地朝他大吼,齊鐵生伸出手。
「不,我要留給我娘吃,為何大娘和其它阿娘們都可以分到一顆丸子,就我娘沒有?」一溜煙地來到正在揉著面約雨矜身旁,男孩揮舞著緊握的拳頭嚷道。
他的話一說完,氣氛立即陷進一股十分僵滯的緊繃之中。鐵心山莊的女眷們先是面面相覷,而後各自避開了眼楮,全都沉默不語。
孟荑和木俯垠對望一眼,撩起裙擺走了過去。「小兄弟,並非我不想給予你娘親這大運行丹,只因她現下正忙著,所以找才想待她閑暇時再送她……」
「哼,為何我娘就得做這些粗活?再怎麼說,她總比那生不出……」直伸著喉嚨大吼,在他的話還未完全說出之前,已連連吃了數耳光,在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誰之後,他憤而跺腳大叫。「為何不讓我全盤說出?娘,論身世論資格,誰比娘有資格當這正宮娘娘,娘,我……」
「你這逆兒,還不給我回房去罰跪,在燒完三灶香之前,不許給我起身!」搓揉著手中已近涸凝了的面團,雨矜還是神態安詳地斥罵著兒子。
「娘,妳為何每次都要委屈自己,我們才……」
「下去,難道妳不听為娘的話了?」說著面色一沉,她直勾勾地瞪著兒子,眼神中充滿冷峻。
看了看娘親那堅決的表情後,男孩這才嘀嘀咕咕地走了出去。一看到男孩走遠,雨矜朝在場的每個人做了個揖。
「小兒莽撞不懂事,得罪貴客失禮了,雨矜育子無方,在此向諸位謝罪,乞望見諒。」
淡淡地說完,她又走回大此之後,繼紙揉著面、蒸著年糕,恍若剛才那一幕根本沒有發生過般的泰若自然。
在場的其它人見狀,全都佯裝沒看見般的垂下眼瞼。
「孟荑,這小畜生沖撞到妳了。」看到孟荑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齊鐵生趕在木俯垠伸手之前,即已出手扶助。
「沒……不礙事的,那孩子是……」捧著幾乎要令她雞以支撐的肚子,孟荑慘白著臉,對男孩跑出去的方向,投以好奇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