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雁菱向前面的那位人點點頭,但他並沒有回她任何友善的表情,只是沉默地微微頷首,眼眸之中仍是冷冷的疏離和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奇怪,似乎李彤認為雁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瞪睨著她,這種感受令雁菱無端地害怕起來。
琰立並沒有察覺到在車廂中那股怪異的氣氛,他一坐進車里,立即打開公事箱拿出一大疊的文件閱覽著。
「嗯……李彤,我們先回家好了,先把雁菱安頓好,公事里有些急件我必須馬上去辦。」琰立交代完之後,就像是忘了雁菱的存在似的,專注地做他自己的事。
雁菱像是個第一次出游的小學生,對外頭的世界充滿好奇,她睜大眼楮地注視著窗外的街道。很奇怪的,看習慣了台北街頭的車水馬龍,使她反而對雪梨這一條條寬闊平坦的街路上少得可憐的車輛感到稀奇。
在台北或台灣的每一條道路上,幾幾乎乎時時刻刻都塞滿了車、人。但在這里,車子已經開了半天,路上的車輛還是少得可憐。
車子仍在平坦寬敞的馬路上飛馳著,雁菱目不轉楮地看著外頭到處蓊蓊郁郁的綠地。尤其是在家家戶戶門前都有幾棵樹和一、兩塊青蔥的草皮,更顯得這整體的環境如詩如畫。
爬上一座小小的緩坡,李彤將車停在一處停車場。琰立放下手邊的文件,示意雁菱和他一起出去。
「這里就是BONDIBEACH——蒙黛海灘。這里是澳洲人最喜歡做日光浴的地方,夏季時整個沙灘都會排滿做日光浴的人。當然,現在是冬季,所以沙灘上才會是這麼寧靜。」太平洋吹來的海風襲在臉上刺刺的,琰立隨手扔出一顆小石子,驚起一群群不同種類的海鳥呀呀叫著四處亂竄。
「冬季?」雁菱一時之間沒有會意過來,等了一會兒才會意他的意思。澳洲在南半球,四季遞嬗的秩序恰巧和北半球的台灣相反。出發前猶頂著初夏的熱浪,下機後撲面的卻是冰冷的冬風。「你為什麼要帶我到這里來?」
「根據我所得到的資料,這里是他們出現的第一站,琇芸和妳哥哥。」琰立拉著雁菱一齊向潔淨的沙灘走過去,在沙灘上除了成群的鷗鳥之外,就只有慢跑的人。
「哥哥也來過這里?」雁菱以很大的弧度在沙灘上轉了一圈,閉上眼楮地想著哥哥和煦如春風的笑靨。哥,你也曾在這里呼吸過這麼潔淨的空氣,那時候的你,心中想的又是什麼呢?
「走吧,我們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循著他們所走的途徑,去查出他們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琰立不帶感情地望望四周,淡然的語氣中不摻雜絲毫的情緒。
痹乖地和他坐回車上,雁菱不經意地抬起頭在後視鏡中又接觸到那謎樣的目光,她抿抿唇地將頭轉至一側,心中暗暗的決定,非找這個李彤問清楚,他對自己有何不滿?
車子在沉默之中前進,雁菱近乎著迷地看著那一片綠地,還有各式各樣的建築。
然後那最著名的歌劇院出現在眼前,它有如貝殼般重疊而成的白色屋頂建築,使它在亮晃晃的陽光下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優雅。
它是一棟頗為巨大的現代化建築,屋頂貼滿磁磚,然後其下的是玻璃,可稱得上是巧奪天工,在旁邊還有一間餐廳,向外望去就是有名的哈伯大橋及環堤。
「我知道這里,因為警方送給我的照片中,有一張我哥站在這里照的。」看到相同的景致,雁菱忍不住幽幽地說。
「他們那天晚上也來听歌劇——那天晚上的戲碼是哈姆雷特。」琰立站在小小的布告欄前看著上頭的海報。「妳想听歌劇嗎?今晚上演的是蝴蝶夫人呢,有精彩的詠嘆調。」
「不,我不想听,再說我也听不懂。琰立,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的追著哥哥他們的腳步去查呢?警察……」
「警察所能給的答案就這麼多了,但是我不允許傷害琇芸的人逍遙法外,所以我要親自追查真相。」
「琰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哥哥是個心很軟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做出始亂終棄那種事情的。」想起當初他的指控,雁菱忍不住的替哥哥辯解。
琰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微微一揚頭,領著雁菱與他一起走出高高聳立的雪梨歌劇院雪白的建築。
「在這里等一下。」琰立說完不待雁菱有啥反應,徑自向著幾個神色怪異的男子走過去。他們一見到琰立都表現出必恭必敬的模樣,這令雁菱更是感到詭異。
「妳不該來的。」背後傳來字正腔圓的這句話,令雁菱嚇了一跳的飛快轉過身去。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雁菱皺起眉頭的反詰他。
「妳不應該來澳洲。」李彤面無表情的說道,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為什麼?」總該有答案吧?
「不為什麼,聰明的話妳盡快回台灣去。」
「為什麼?」雁菱仍不死心地一再追問。
李彤閉上嘴巴鑽進車里,雁菱還來不及追問下去就見到琰立已經來到身畔了,她看看李彤再看看琰立,當下決定閉嘴,找機會再問清楚。
「久等了。」琰立綻放出溫柔的笑容,指著外頭綠成一片的地域。「那是皇家植物園,本來是一個農場,現在種了四千多種的花草,里面的房子是新南威爾斯州總督官邸和由官邸的馬廄改建而成的音樂學校,南惻的公園有新南威爾斯州美術館、圖書館、州議會、造幣廠、雪梨醫院……」
「我不是來觀光的。」雁菱不等他說完,急急忙忙地打斷他的話。「你說要來追查殺害我哥哥的凶手,我現在也來了,可是……可是你這個樣子,我很難相信我們是在找線索。」
琰立坐起原先舒服地沉在皮椅中的身子,似乎頗不以為然地瞅著雁菱。「不,我是很認真地在追著他們的足跡,但是妳,雁菱,妳是我的客人,我自認我有這個必要好好地為妳介紹這個美麗的國度。」
「美麗?對一個奪走我哥哥性命的地方,我怎麼可能會覺得它有一丁點兒的美麗呢?」雁菱無法令自己口吻中的嘲諷意味減少一些,只能憂愁地望向窗外。
「雁菱,我的傷痛並不比妳少,但是我不認為將妳的傷心化作對這個國家的敵意對事情有何幫助。」琰立將雙手交叉放在膝頭,嚴肅地說道。
雁菱無言以對的將頭抵在玻璃上,輕輕地嘆口氣。「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
「妳大概是累壞了。李彤,我們先回家休息。」琰立體諒地拍拍雁菱的手背,朝前座的李彤說道。
雁菱像只受到驚嚇的小羊般地縮回自己的手,她低垂眼瞼地咬著下唇。思緒在不知不覺之間又想到遠在台北的父親,一時之間百般辛酸一涌而上的令她幾乎要落下淚來,但是她拚命地眨著眼楮以阻止那即將滴落的淚珠。
不可以哭,傅雁菱,妳不可以軟弱,因為妳必須堅強的負起照顧父親余生的責任,所以妳沒有資格柔弱。
雖然一再地命令自己,但她卻阻止不了那顆顆晶瑩的淚珠,它端端正正地落在她交握著的手背上,像清晨草地上的露珠般的顫動著。
很快的別過臉去,雁菱心中只祈求他沒見到自己的失態,連連眨動眼楮逼回其余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