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是假小子,扮成道童無人識破,如今她是抽長的柳條,身姿婀娜,步履款款,腰身細得不盈一握,原本很平的胸前隆起兩坨小丘,不再前胸後背不分,縴指如蔥白,隱隱可聞蘭芷香氣。
這才過了半個月而已,竟有如此大的變化?
其實,她早該發育了。
大隱隱于市,改了名的司徒空空不想被人找到,以道士的身分走街串巷,一方面賺取盤纏,一方面打听朝廷的動向,避開不必要的人事物。
身為本朝最年輕的國師,他在「隱退」前便算出十年內將出一名天生鳳命的貴女,誰娶到她便是帝王命,鳳格之命的女子有幫夫運,能穩定朝綱,富國強兵,百年內再無天災人禍。
但他隱瞞未說,且為此女擔憂,她將掀起天下大亂,畢竟先破而後立,有紛爭才有開創。
一個月後,他那個凡事愛和他比強的師弟也勘破天機,他得意洋洋地將此事告知欽天監,欽天監主事急忙上呈皇帝,皇帝便下旨尋訪,務必要將人帶回宮。
臨走時,他還挺同情不知為何人的貴女,她的前景堪憂。
誰知兩年後女兒出世,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陰女,人一落地的第一聲哇哇聲,天際出現九星連珠,而她的背上有指甲蓋大小的胎紋,圓錐形,觸模有溫熱。
他一看,大驚,原來有鳳凰命格之人竟是他的女兒。
幸好當時身在無憂谷,知情者少,為防女兒的鳳凰貴氣外露被人察覺,引發群雄爭搶,司徒空空以自身的血施法,壓抑鳳凰的成長,讓它一直維持在蛋狀,無法面世。
唯一的破解法是以血破咒,而且是至親的血,司徒空空和司徒青青是血脈相連的父女,她的癸水一來,他的術法就被破了。
原本鳳凰會在司徒青青三歲時破蛋而出,初生的小鳳凰伴隨小青青一起長大,從小的感情最真摯,也最密不可分,灰撲撲的鳳羽漸豐,生出艷麗,小青青也如同鳳凰般日漸嬌艷,以奪人眼珠子的美麗艷冠群芳。
可是鳳凰幼鳥破殼太晚,現在還是只羽翼未豐的小雛鳥,因此司徒青青的容貌不可能有驚世的絕色,最多是清艷中帶點撓人心窩的媚色。
不過她還沒完全長開,司徒空空已經開始擔心了,女兒再一年就要及笄,即使鳳命已改,他要如何阻擋那些聞風而來的狂蜂浪蝶,以及不死心、志在皇位的龍子貴冑?
「爹,我長大了,不要再模我的頭,我好不容易梳好的發辮又給你揉亂了。」司徒青青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盤上去的。
「哼!爹還模不得,我看你是怕我踫著了你的新玉梳。」梳齒削得大小不一,梳面的雕花刻得亂七八糟,看不出是海棠還是芍藥,做工粗糙到教人不忍卒睹。
司徒青青杏眼一掃,以手護住發上的簪梳。「那是人家送我的生辰禮,我覺得好看就好。」
「丑死了!」一道童音輕嗤。
「對呀,真的很丑,我有同感,小風,你也覺得不堪入目是吧。」不過是一柄梳子罷了,瞧她還當寶似的。
司徒空空這個當爹的有點吃味,每年他給女兒生辰準備的是長壽面加一顆水煮蛋,他從沒想過女兒會長大,始終當她是露出八顆小米牙的小丫頭,一笑就讓他的心軟成水。
「丑。」小風非常堅定地用力點頭,那簪梳他是越看越不順眼,他暗暗發誓,等他長大了要買一百柄瓖寶石的各色玉梳給她。
「去去去,兩個沒眼光的家伙走遠點,人家花了幾天幾夜磨出的梳子,還刻上我最喜歡的茉莉,你們憑什麼嫌棄。」歐陽溯風給她的是心意,祝賀她十四歲生辰,而他們連摘朵野花送她也不肯,年年都只有長壽面加蛋。
「喲!那是茉莉,真看不出來呀!」一身道袍的司徒空空語氣可酸了,卯足了勁的挑剔。
「明明是刻壞的草屑。」沒度量的小風補刀。
「啐!才多大的孩子眼楮就不好,看,這是茉莉花瓣,這里是花蕾,雕工是粗了些,但模得出是茉莉的形狀……嚇!你要干什麼?」
小風伸手要取走看得礙眼的玉梳,司徒青青連忙身形一閃避開,她無意間使出父親教她的輕功,看得小風十分眼饞。
「你吼什麼,模一下也不行嗎?等我哪一天發達了,給你搬座千斤重的玉山讓你開開眼。」小風發下宏願。
「是喲,我等著你被大話咬了舌,還玉山呢!傍個玉墜子就不錯了。」瞧他那別扭性子,怕是難成大事。
「要玉墜子爹買給你,反正離你生辰還有兩日,趕一趕也能趕到下一座大城。」都是那小子的錯,要走就走,干麼還提早送禮,顯得他這做父親的不夠用心,疏忽了女兒的大日子。
「爹,你身上還有銀子?」司徒青青懷疑的一掃父親的舊道袍,猜想他把銀子藏在哪里了。
司徒空空楞了一下,模模腰上扁掉的錢袋,很無恥的涎著笑。「青青呀,不如你先借爹二兩銀子,等爹再辦完了道場就還你,你照三分利算,我虧誰也不能虧了我女兒。」
「爹,你的銀子就是我的銀子,你沒有私產。」借錢免談,他根本沒有銀子還,用自己的錢買玉墜子,她傻了嗎?
「銀子是我賺的,女兒拿去用……」
她接得很順,「天經地義。」
聞言,司徒空空好氣又好笑,撓撓耳,不過他想了想也對,他就這麼一個女兒,賺的銀子本來就要給女兒的,難不成還帶進棺材里,如月般皎明的面容笑了,華光四溢。
「東西都拿了吧,有沒有落下?」這竹屋是親手蓋的,有幾分感情,真是舍不得呀!
「拿了。」
「沒落下。」
「老爺,我把菜干也搬上車了。」豆苗沒忘了那幾壇腌菜。
「好,里頭沒有值得念想之物,我們再看它最後一眼吧!」
斑矮不一的四個人難分難舍的看著住了九個月的竹屋,心中有著不舍,眼圈兒有點泛紅。
「潑油。」
「爹,非燒不可嗎?」都有感情了。
「青青,爹不是說過,有舍才有得,我們不能留下任何住餅的痕跡,即便是一根毛發,有心人也能拿來傷害你,我給你的術書中不是有提到,害人的方法有千百種,殺人于無形。」咒術最為可怕,貼身之物即可作法。
紅著眼,司徒青青點點頭。「燒吧,把一切燒成灰燼。」
早就做好機關的司徒空空將一條長繩交給女兒,她用力一扯,濃稠菜油便從屋頂灑落,蔓延整間竹屋。
瘦小的小風還把剩下的半桶油潑向緊鄰的新竹屋,兩間都不能留,要燒一起燒。
「青青,你來還是爹來?」取舍,是人生的一種考驗。
司徒青青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來吧。」
火把一扔,熊熊大火迅速燃燒,卻不知使眼兒朦朧一片的是因為燒得猛烈的火焰灼痛雙眼,還是那不舍的心思?
火燒得很快,一下子就將竹屋吞沒。
嗶剝嗶剝是竹管爆開的聲響,著火的竹子如煙花般爆落,火是熱的,心是冷的,一點一點湮滅。
「爹,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淚一抹,感傷去得快的司徒青青又換上朝氣十足的笑臉,離愁依依打不倒她。
「京城。」天人似的男子頭一回露出惆悵神色。
司徒青青不解的道︰「你不是說過不去京城,那里對我太危險了嗎?」
司徒空空溫潤秀逸一笑。「爹再告訴你一件事,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沒人想得到你就躲在人家的身邊。」
「那我們要去干什麼?」不會是去驅魔降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