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采聞言,挑高柳眉。「干什麼道歉?」
「因為……因為……」她為難地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如果是有關紫沂哥哥的事兒,就甭說了。」謝采放下手中活計。「反正我也不在乎。」
見練水漣疑惑地看著她,臉上還帶著些許愧疚,她輕嘆了口氣。
「好吧!我的確是有些介意,因為從小到大,紫沂哥哥只肯同我一人接近。沒想到才分開數月,他竟會允許你這丫頭近他的身,換成任何人,當然也會不高興啊!」
她繼續說下去︰
「我倆的感情就像兄妹一樣,要我們成親,確實是令我不能接受,而且我……」
說到這兒,她腴白的雙頰陡然紅了起來。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唉?」練水漣怪叫起來。「你?!」
「做什麼?我好歹也是個成熟的女人,有喜歡的人很奇怪麼?」謝采嗔道,接著放輕語氣,軟軟地說︰
「紫沂哥哥似乎有所察覺,為了成全我、讓我幸福,所以他甘冒不孝與薄幸的惡名,毀婚而逃;可卻也因此惹惱了衛伯伯,氣得將他痛罵一頓、逐出家門。」
「原來紫沂還有這樣一段過去啊!」練水漣大點其頭。
她沒看錯,紫沂果真是個有個性的男人!
「那你喜歡的人現在……」原來謝采喜歡的另有他人,練水漣心情大好,擠眉弄眼地問。
「他?」謝采提起冤家,臉就黑一邊。「那混蛋不知死哪里去了,我說啊!他最好就給我死在外頭,永遠別到我面前來。」
罵完,突然又心酸起來,忍不住哭了。
「若不是那混蛋……我怎麼會離開家里……又怎麼會踫上婬賊?差點就被……」她抽抽噎噎地說。
「婬賊?」練水漣心里一動,似乎想到什麼。「你別哭了,我一定會幫你出氣的,別哭啦!」
她拍著謝采的細肩,輕聲安撫著,而謝采也毫不客氣地抱住她嚎啕起來。
她們倆,真是情海波折的苦命小花朵啊……
衛紫沂一進門,見到兩人手里各持針線絲絹,邊說邊談笑風生。
怎麼回事兒?他模模自己的額頭——正常,沒發熱;再眨眨眼楮——也挺好,沒問題。
那……眼前難道是幻象?
「紫沂,你來啦!」練水漣笑眯了眼,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直撲上來。
「小心手!」衛紫沂抓住她不安分的右手低聲提醒。
「沒事兒的。你看,不是好了麼?」她舉起裹著紗布的手揮舞著。「那你的手呢?千金先生怎麼說?」
「千金先生這幾天會先為我施針調氣,打通阻塞的血脈,約莫再過兩天才能開始療程。」
「好麻煩,真希望你能快些好起來。」她單只手拉著衛紫沂的袖子直晃。「這樣我倆就能馳騁在草原之上,快快活活地飛奔跑跳了。」
「你真淘氣!」衛紫沂寵溺地揉揉她的發。「你手還沒好,怎麼做針線活兒?」
「我就算兩手完好也不會做哩!」練水漣皺皺鼻子。「小時候娘教我,我也不愛學;等長大了,誰知……卻再也沒機會學了。」
她邊說邊紅了眼眶,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水漣……」衛紫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失去母親,只能牙一咬、淚一吞,自己得自立自強,因為他還必須背負許多的責任和使命。
可若是女孩兒,從小沒母親在身旁呵護照顧,她這一生,必然會有許多缺憾。
「水漣妹子,你不會沒關系,我教你!」謝采安撫道。
「是啊!采可是繡中能手,她會好好教你的。」衛紫沂也忙著安慰她。
見兩人關心的神色,練水漣心中感動莫名,又想起自己那無良心的三妹,忍不住輕聲說︰
「你們真好……」
「當然好啦!對了,寒食節快到了,老先生說翠華廟前有廟會,屆時你和紫沂哥哥的手傷好些了,我們一道兒玩去。」
「對了,你們方才在做什麼活計兒?」為轉移水漣悲傷的情緒,衛紫沂趕忙循開話題。
「我們在繡香囊呢,你看,漂亮麼?」謝采炫耀似的將剛完成的香囊取出。
衛紫沂笑一笑。「很精致的小玩意兒。」
「水漣也幫你繡了一個唷!」謝采拉拉練水漣的袖子︰「快把你的東西拿出來給紫沂哥哥看看。」
「我……我還沒做好。」練水漣擦掉眼淚,慌慌張張地把東西藏在身後。
「干啥這麼怕羞,你拿出來啦!」
她一把將香囊從練水漣身後奪過來。
「這……這是?」
她本來想在紫沂哥哥面前大大贊美水漣一番的,可水漣的香囊實在是
慘不忍睹。
這香囊呈淡黃色,中間夾雜著些月兌落的金線,形狀有點古怪,像是扁圓形又多生出四只腳。
「啊!我知道了,你是想縫一片雲是不?紫沂哥哥個性瀟灑率性,雲狀香囊很適合他。」謝采忙笑著替她解釋。
「不……我縫的是……麒……麟……」她期期艾艾地絞著衣角。
見兩人同時一怔、神情錯愕,練水漣的血液全涌上了臉孔。
「我……我知道自己笨嘛!」
也不知道是羞愧還是生氣,她捂著臉匆匆地奔了出去。
流水潺潺,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無奈啊!
想起紫沂錯愕的神情,練水漣又是一聲長嘆。現在的她才深深地懊悔,為什麼當初不將女紅學好,弄得現在想送件禮物給心上人都不成。
「唉!這回丟臉可丟大了,紫沂看了我的香囊,還會喜歡我嗎?」說到這兒,她不禁悲從中來。
「很漂亮的香囊,我喜歡。」
熟悉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練水漣猛然回頭上見著來人的臉,紅暈立刻飛上兩頰。
「你……你剛剛說什麼?」
見衛紫沂腰上掛著的正是那四不像的妖怪麒麟,練水漣扁起嘴、皺起小鼻頭。
「我很喜歡這個香囊。」衛紫沂誠心摯意地輕聲說。「因為這個香囊,是一個姑娘用她全部的心意與熱情做的,所以我很喜歡。」
「紫沂——」
練水漣奔過去,孩子似的把臉埋在他懷中,撒起嬌來。
「對不起,我很笨,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我只是想……想送件禮物給你。」
「我知道。」衛紫沂揉揉她的頭。「我已經收到了。」
「可是它很丑。」練水漣把臉埋得更深了。
「這麼吧!讓我說個故事。」衛紫沂拉住她的手,兩人朝溪邊走去。
他選了一塊大石,拂淨上面的塵沙枯葉後,才讓練水漣坐下去。
「釋迦牟尼佛在悟道之後,便四處弘揚佛法。」他揉碎了手中枯黃的干葉。
練水漣不明白紫沂為什麼突然說起佛教故事來,但也沒出聲,只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楮望著他。
「有一天,佛陀到了一個小村落,村民很熱誠地歡迎他,每每聚集在佛陀暫憩之地听他講道,直到夜晚,村民仍不願散去。他們供奉香油,點亮盞盞油燈,只為了多听一些佛理弘法。」
「然後呢?」練水漣從沒听過這些,不禁好奇地追問下去。
「一開始,千百盞油燈將斗室照得明亮,然後隨著夜愈來愈深,油燈也一盞盞的熄滅。直到最後,所有的油燈都熄滅了,惟獨剩下一盞很小、很小的油燈,仍然散發著光亮。」
「咦,這是為什麼?」練水漣不大明白。
衛紫沂笑笑,接著說下去︰
「捐獻這盞油燈的是一個很窮苦的女孩,她為了能听到佛陀的智慧之語,不停辛勤地工作,只為攢得一點點錢能買一點點香油;可是這盞小小的油燈,卻是全村里燒得最久、也是最明亮的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