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水漣 第21頁

「紫沂不要我了。」她抽抽噎噎地說。

「那很好——不,我的意思是說,你們本來就不相配,早點分開也好,免得事後後悔。」衛丞相假意連聲咳嗽。

「可是我傷了他的心,我好難受。」練水漣哭得更厲害了。「我知道他受到傷害了,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該怎麼辦?怎麼樣才能讓他不再難過?」

「他受到傷害?!」衛丞相也傻眼。

紫沂這孩子從小就面冷心冷,又不愛接近人,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兒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說來我听听看。」

練水漣擦干眼淚,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衛丞相在一旁听得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沒想到采那孩子也有心上人,還是個毛賊!我看謝兄知道後絕對會氣得吐血身亡,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衛丞相搖頭嘆氣著。

一瞥眼,見練水漣濕著一雙圓眸,他才回過神來。

「找采試試看好了,那孩子從小和紫沂親,你找她拿主意,說不定可以把這誤會解釋清楚。」

「你信我啊!」練水漣拉著他的袖子喜悅地喊道。

「當然信,看你這副呆頭呆腦的樣子,我才不信你會想出這等餿主意。」

衛丞相抖抖袖子,意圖抖掉她的小手。

「不過你們家那三姑娘,老夫倒很想認識認識,能認識皇上最寵愛的樂善公主,嗯……倒是個頗有手段的女子。」

「可紫沂他……」

「放心,老夫的眼線可跟得緊了,任他跑遍天涯海角、也跑不出老夫的手掌心。這樣好了,趁這寒食休沐七日的當兒,先帶老夫去見采,之後再想辦法勸勸那死心眼的孩子。」

衛丞相捻須念道,似乎全然忘了這一插手,小兒子很有可能會娶個自己不想要的媳婦兒了。

竹影颯颯,冷風息息,暮春的天氣應該是舒適而溫暖的。可這片竹林里,卻彌漫著一股孤獨的蒼涼氣息。

竹林的深處,那仿佛日月光都照顧不到的陰暗角落里,有一間矮小的竹屋,孤伶伶地身處其中。

屋內,破落的窗架旁,有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靜靜地坐在那兒,不動、也不出聲,一張像是巧匠雕琢過的臉龐,不帶任何情緒。

月起月落,一日復一日,炙熱的陽光始終照不透這片竹林,也溫熱不了他的心。

奇怪?隱隱作痛的心突然不痛了,是死去了麼?還是又開始結成傷疤,將傷口密密地保護起來?衛紫沂模模心口,它還在跳動、還在努力地為他而活著。他是不是太辜負它了,它由始至終,只為他的生存而生存。

就像她……

衛紫沂閉上眼,又感覺心劇烈地抽痛著。原來他還是在乎她的,即使明知道她欺騙他、戲耍他,他仍不由自主地想著她。

心原來是最誠實的,它努力地跳著、努力地愛她,全然不受自己的意志所控制。

可是他還有理智,理智卻不允許他再回頭!

應該怎麼辦?是忘記她,還是……

「紫沂哥哥。」一聲輕柔的呼喚從門外傳來。

衛紫沂一震,抬眼望出窗外。

不是她……

心底無由來的失落,又是為了什麼?

「紫沂哥哥,我能進來麼?」

謝采知道他在里面,不答話也只是不想受干擾,可她有話必須對他說。

「你不答話我就進來嘍?」

等了半晌,還是沒人來應門,她撩起裙擺,輕巧地走進屋內。

「紫沂哥哥,你怎麼變成這樣?」她失聲輕呼。

數日不見,衛紫沂憔悴許多,雙頰微微消下去,臉上盡是青色的胡渣。

「想說什麼說吧,說完就走。」衛紫沂暗啞地開口,干澀的喉嚨嘶嘶作響。

「衛伯伯和水漣去找過我了。」謝采坐在他身邊,淡淡地說。

他不動聲色,或許也在意料之中,因此沒有反應。

「放心,衛伯伯的人沒查到你在這兒,他們在竹林外便失去你的蹤影。」

謝采留戀地望向四周。

「有多久了?十五年,還是十六年?我記得衛伯母死的那一陣子,你也是獨自一人跑來這兒,讓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她勾起唇角、諷刺地笑了。

「你當真這麼喜歡水漣?喜歡到願意為她再一次放逐自己?!」

听出她的語意不善,衛紫沂這時才沉著臉轉頭望向她。

「我以為能讓你帶進這里的我,是你心里最重要的女人;現在我才發現,原來並不是。」

淚水浮上她的眼眶,凝成一顆顆的水珠。

「能逼得你來這兒的女人,才是你最在乎的。」

「采,你……」衛紫沂迷惑了,他不明白她的意思,難道說……

「你知道麼,當我知道自己長大後會是你的新娘,我有多高興?可你卻……卻……」謝采搖搖頭,淚水紛紛墜落。「可你卻寧願離家、與衛伯伯月兌離父子關系,也不願娶我!」

「那是因為……」衛紫沂頹然地嘆氣。「我以為我已解釋過了,而你能明白。」

「明白?明白我有喜歡的人了?」

謝采突然尖銳地笑起來,雙眸射出一股恨意。「不管當年我有沒有喜歡的人,你都不應該退婚、讓我沒有立足之地!」

她抓住衛紫沂的領子,恨恨地說道︰

「你知不知道,那時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我,說我還沒過門,就被青梅竹馬的夫婿給退親了!你又知不知道,每次我出門,那些家世不如我的賤婢妒婦們,都會當著面嘲弄、恥笑我,你明白那種羞辱與難堪的滋味兒麼?」

「對不起,采,我沒想過事情會這麼嚴重。」衛紫沂震驚地說。

「你當然沒想過。」謝采諷刺地說道︰「男兒志在四方,你行、你瀟灑,摔掉一切束縛離開衛家,你從來沒想過我,沒考慮過我該怎麼辦、該怎麼活下去!」

她激動得捶打著他,淚流滿面。

「你自私、你冷血,沒有人性,我恨你、恨死你,我要你嘗嘗失去至親摯愛的痛苦!」

「你說什麼?!」衛紫沂抓住她的手,粗聲喝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什麼?」謝采瞠大眼、勾唇笑了。「我什麼都沒說。」

「不,你快告訴我,你說要我‘失去至親摯愛’,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衛紫沂怒吼著,左手緊鉗著她。

「既然你愛去送死,我告訴你也無妨。」

謝采陰陰地笑,滿臉殺氣。

「你爹和練水漣那臭丫頭已經落到我手中,而千金老頭等不到你治病,所以雲游去了。我命毛天霸將他們鎖在那茅屋里,子時一過便點火燃燒,屆時再加上其中的丹藥瓶罐,我想那火勢定會又大又美……」

「采?!」衛紫沂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采恨他恨得這麼深!

當年他只是不忍采走上母親的路才出言退婚,可卻沒想到,自己任性的舉動卻替她招來許多的痛苦和侮辱。

「有恨,你就向我發泄吧,」他緩緩從腰際拿出一把小刀,交在她手上。「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一些的話。」

「你?!」這回兒,換謝采無言了。

見衛紫沂滿臉平靜,謝采心里一陣憤恨,拿起刀就往他胸口扎下,可刀尖扎進衣服後,卻再也推不進半寸。

「你……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她氣得渾身發抖。

「我既然將刀子交給你,就沒有想活命的念頭。」衛紫沂仍舊平靜地說。

「你救不了他們倆,就想同他們一起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

謝采拋下刀,顫抖地轉過身。

「你走,救得了他們算你運氣好;救不了,你就一輩子活在內疚的地獄里,這也是我給你的懲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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