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喝吧!」阿思大概也曉得她的疲憊和無助,剛剛她攙扶著小姐拜天地的時候,她緊張地緊攢住自個兒的手,小姐自己都沒發現她的手勁有多大,捏得阿思的手都快疼死了。
鳳冠太重,秋尋連點頭都不能點,只好退自喝了口水潤潤喉嚨,她發現自個兒的手冰冰冷冷的,一點都不像平常的溫暖。
「小姐,你累麼?」阿思體貼地問,接過她手上的瓷杯,放回桌子上,本想將帕子打濕讓她洗臉醒醒精神,卻又想起她的臉上還化著妝,只得作罷,拉了把椅子偎在她身前坐下,見秋尋一直都不說話,不免又更加擔心。「小姐,你整天連點兒東西都不曾吃,一定是餓了吧?」
秋尋試圖忽視那鳳冠的重量,勉力地搖搖頭,她是餓沒錯,但緊張和初到異地的陌生感卻讓她食欲全無,只想有人陪在身邊,轉移她的注意力這樣就行了,于是她想也不想便將阿思的手拉住,正想對她說個兩句話時,新房外傳來一陣急迫的腳步聲,跟著房們突然被用力地打了開來,在房內的兩個人都還搞不清楚清況時,便听見一個耳熟的聲音,原來是過來幫忙的親戚,她沖著阿恩便喊。「丫頭!原來你在這兒啊!快到廚房來幫忙!咱們人手不夠啦!」
阿思愣然,隨即回頭看了坐在床上的秋尋一眼,秋尋會意,便放開她的手,體貼的道︰「你去罷,我一個人就成。」
「小姐……」阿思深知她的不安,但外頭催促的人卻絲毫未察。
「阿思!」
「好了!就來!」不得已,阿思只好隨著那親戚,臨走之前,她還不停地回頭張望探看著,只是又怎瞧得見被紅色喜帕覆蓋住五官的小姐此時此刻的表情呢?
門輕輕掩上,發出了「咿呀」的聲響,秋尋又變一個人留在這間新房埋頭。台桌前兩只用金漆描畫的龍鳳燭,火焰靈動的微微顫耀,將後頭的喜帳照映得更加美麗,秋尋一瞬不瞬地環顧四周……
一切都是新的,新的桌椅、新的擺飾,新的床幔,新的枕被和一個新娘子。
她聞見嶄新的氣味,還有自己身上胭脂水粉遞檀出來的燻香,不知道等了多久,擺在桌上、高高的紅色雙燭已燃燒到剩著一半長度,外頭原本熱鬧而嘈雜的聲音忽然漸漸小了,許是酒筵已散,只剩些許稀稀落落的談話聲。秋尋抬頭,直覺望著外頭,卻只得透過半透明的紅色巾帕看到房中擺設,眼前全是紅色的世界,她慢慢覺得有些昏眩而困倦……
就在這個時候,新房的門忽又發出一聲。輕巧的聲響,這聲響將秋尋整個人震醒了過來,她猛地張眼,發現個高高的藍色身影被人攙扶過來,是他!
好不容易平定的心再次如同千軍萬馬喧騰那般地鼓躁了起來!秋尋緊張地不敢繼續看下去,她垂下眼,緊緊抿著唇!這是出嫁的新娘子該有的喜悅麼!那她為何渾然不覺,反而緊張到快要痙攣?!
就在這個時候,她听見一個男人聲音,緩慢、薄薄地像鍍過一層酒意般,低沉而略帶醺醉的混濁。
「你們都下去。」
這是她第一次听見劉書白的聲音。
「少爺,我們還沒服侍新人換衣服……」一旁的女僕說著,瞥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新娘子。
「出去。」劉書白又沉聲說了一次,語氣之中不帶怒意卻帶著股不容反駁的意味,幾個下人一听便明白了。知道大少爺脾性,又加上大家都知道結婚並非出于他的自願,萬一不順他的意,讓他在這吼了起來,難堪的也只是新娘罷了,想到此處,眾人只好依言行事,相互使了個眼色,紛紛道了聲恭喜便退了下去,還替他們帶上了房門。
秋尋屏住氣息,正察覺到這不怎麼尋常的意味,覺得氣氛有些僵凝,不知該如何做時,劉書白卻緩緩向她靠近,而後……
一只手輕輕伸入她的紅色蓋頭里面,稍稍頓了一頓,撩起了巾帕。他們終于見了面。
第三章
劉書白略帶著酒意,然而他卻十分清醒。
新郎棺是不該喝醉的,但他不。
想著今晚,身邊多了個女人,從此將變成父母用來拴住他的絆腳石,他便覺得惆悵不已。
但為何喝了這麼多酒的他,還是不會醉呢?來吃喜酒的人所喝的酒都比他還要少,為什麼他們卻是意識模糊,還得彼此攙扶才尋得著回家的路,而他一盅接一盅的將黃湯飲落肚月復,神智卻清醒如斯。
好罷!這一刻終是來了,他非得去見他的新娘不可了,劉書自跨著沉重的腳步移向床邊。那個身著大紅喜服的女子,正微垂著首,像個嬌滴滴的陷洪那樣地等著吞噬他。
書白今晚,是難得的自暴自棄。
他想也不想,一把便掀起了新娘子的蓋頭,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
是個美麗的女人。
書白冷酷地想著,他父親的眼光果然。不錯,姚秋尋的確與姚夏磊一般,十分出色。
新娘子猶低垂著首,害羞的不敢凝望他。
書白輕佻的伸出手掌,抬起她的下巴。
秋尋一驚,紅潮迅速暈染了她的臉頰,她被迫抬起頭來與他對視,直覺眼神會泄漏自個兒的心事,卻又慌張的無路可躲,只得怔怔地看著站立于她身前,遮去大半光線的這個男子。
她的夫。
這個時候才發現,照片其實並不能真切的表達一個人的形象,就像眼前的劉書白,他眸中雖有酒意,卻不時精光四射,逼人的氣息叫人不由自主地退縮,但他卻那麼好看,那麼沉穩,那麼……叫她傾心……
眼前這真實的身形終與照片上模糊的人影完美的結合了起來,這個站在面前的劉書白竟讓秋尋的心不可遏止的顫動著。
劉書白沒察覺她的心思,只覺她眼神跳動得晶亮。
酒意忽而有些竄升,他不再保持沉默。
「你……是姚秋尋?」
秋尋微微啟唇,想要應答,卻發現自個兒在他的凝視下,根本發不出聲音,只能看著他,便在此時,書白忽動手拿掉她的頭飾,秋尋心口一緊,書白隨手將東西往小幾上一擱,又動手去解她的披肩,這一切的動作都是突如其來,秋尋幾乎是措手不及地只能呆呆任他擺布,就在他將霞帔放好之後,又要來月兌她紅色的外衣時,秋尋想也不想,便雙手往自個兒領口兒一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書白停下了手,他將眼神膘回秋尋臉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怎麼了?」
他的聲音十分冷淡,秋尋先是一愣,不由覺得有些怕,先前他把下人們遣走,不讓他們幫忙更衣,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心里雖然還在揣測,但她卻已經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劉書白見狀後退了一步,秋尋只覺得腦子亂哄哄,抬起手來便去解書白身上長袍的扣子。
「應該……我……我幫你換衣服……」她月兌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句。
書白先是莫名其妙地掃了她一眼,後突地冷冷一笑,便立于原地,看她服侍著自己,而很顯然的,她並不擅長這類事,或者該說,緊張?
秋尋知道他一直看著自己,卻始終不知如何開口,這個時候她反倒有點羨慕起姐姐春鳳來了,因為大姐夫醉得不省人事使得姐姐無須面對這麼尷尬的一刻,反觀自己,越緊張越不成事,一只扣子攪扭了半天仍打不開來,劉書白卻從頭到尾不發一語,逞是睇著她瞧,像是在欣賞她的窘狀般,這使得秋尋益發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