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楊南筠卻只是示威地抬了抬下巴,繼續道︰
「秦伯母,女人的青春有限,奉勸你把所剩無幾的青春拿來疼惜自己,不要再像只刺蝟般逢人就亂刺。」接著,她的表情倏地變得森冷,「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在我面前侮辱我的家人,再有下一次,我楊南筠絕對不放過你。」
「好……說的好……」紀湘玉氣得全身發抖,楊南筠這番話,百分之百擊中了她內心最深最痛的要害。「你們楊家人聯合欺負我這個老太婆是不是?好,我就睜大眼看你們怎麼跟我斗!」撂下話後,她極力挺直了抖顫的身子昂然地走入秦家。
「楊南筠,你太過分了!」看著母親極力掩飾傷痛的身影,秦泊因憤怒地丟下這句話後,返身追上母親。
他們一離開,楊南筠森然的面孔立刻換上一臉的茫然。
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楊西籮過來摟住了她的肩,歉然地道︰「小妹,對不起,我好像把一切弄砸了。」
楊南筠搖了搖頭,只是苦笑,劇變的發生令人始料未及,前後才幾分鐘而已,她的心情便經歷了劇烈的起落。
「三姐——」楊北憐哽咽地喊了她一聲,眼中淚光已然乍現。
「傻瓜,哭什麼?」楊南筠反倒安慰地摟住了小妹的肩膀。「所謂‘士可殺,不可辱。’我不會容許任何人欺負我們楊家人的,那老巫婆當然也不例外。」她故作輕松地做了個鬼臉。
但,卻沒有人輕松得起來。
「為什麼有情人之間要經歷這麼多的波折?」楊北憐抬起被淚水氤氳的臉問道。
楊南筠抬起臉,望天。一會兒,才道︰「因為我們斗不過命運的捉弄。」
星子一顆一顆爬上了黑色的帷幕,爭奇斗艷地閃啊閃的,雖點綴了無垠的天空,但它的明亮——卻短暫而遙遠。
第7章(1)
在楊家姐妹相擁喟嘆的同時,尾隨紀湘玉走進家門的秦泊因,也面臨了一場抉擇的風暴。
「媽,听我說——」
一入屋,秦泊因想攔住情緒激動的母親,試圖解釋。但,紀湘玉的腳步沒有停,仍疾步地向前走著。
見母親不理,秦泊因干脆早她一步地擋在樓梯前,「媽,听我解釋好不好——」
「事實擺在眼前,有什麼好解釋的,我養的‘好兒子’!」紀湘玉顫著身子,以心痛無比的語氣道。
听到母親已有些哽咽的聲音,秦泊因心頭有點酸,他當然知道楊南筠那番話是如何深深地刺到了母親的痛處。
但,剛剛的誤會若不解釋清楚,肯定又會加深,是以,他急急地安撫道︰「媽,你不要介意好不好,小妹她……不是有心的。」
見一手養大的兒子此刻竟然還幫著外人,一串串揉合了委屈、心痛、不甘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隱忍了一個晚上的情緒在剎那間崩盤——
「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這樣對我?我紀湘玉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
她激烈的反應先是令秦泊因一怔,因為,他完全沒料到母親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母親語中的怨嘆他當然懂,父親的離開,大哥的形同陌路,他知道母親內心一直無法釋懷,更把許多直接、間接的不滿與怨恨全轉移到楊家頭上。
但,事實上,把所有事情全怪罪到楊家頭上,並不公平,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看清楚這一點。以前,做為一個旁觀者,為人子的他為安撫受傷的母親,他可以不說、不去刺激母親。但現在,情況危及到自己與小妹的未來,他不能再沉默,他不能任由母親的偏見毀掉她自己以及這個家。
是以,對母親的淚水雖不忍,他還是想扭轉母親對楊家的刻板印象,軟言道︰
「媽,放下對楊家的偏見好嗎?所有的事,楊家縱使有錯,也不是全部……」
「對!錯的是我,錯的通通是我,這樣你滿意了沒有!?」紀湘玉歇斯底里地大吼著。
因為楊家,秦倍祥遺棄她;因為楊東箏,秦泊懷不諒解她;現在,又為了個楊南筠,秦泊因竟然反過來指責她……她這一生中,到底要敗在楊家人手上幾次?到底要讓楊家人羞辱幾回?
前愁未解、新仇又至的悲憤讓她一時之間悲從中來,淚水不可遏抑。
得到這樣歇斯底里的答案,一時之間,秦泊因有些啞然。由母親完全不理性的反應來看,他知道自己錯了,他完完全全低估了母親心中對楊家的恨意,也挑錯了時機;又或許,他的解釋只是枉然。
此刻的他頓時有些明了大哥當初不再堅持、選擇妥協的理由。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夾雜在兩難之間,那種無法取舍的痛苦……
「你知道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他困難地轉動喉結,思考著要用什麼樣的辭句才能不去刺激母親。
但,紀湘玉卻似充耳不聞,趴在牆壁上痛哭了起來。
她的吼叫聲,終于將樓下的菲佣瑪麗亞、以及樓上的秦家姐妹引了出來。
見一向形象端莊的母親此時像一頭失控的母獅般,披散著頭發痛哭失聲,當下,秦泊莉痛心地斥退了菲佣後,奔了過來,一把摟住母親的肩膀柔聲道︰
「媽,怎麼了?別哭。」
女兒護衛的肩膀,讓紀湘玉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浮板,更加地泣不成聲。
「泊莉,這就是我養的好兒子,我疼了二十幾年的好兒子啊!」
秦泊莉瞥了一旁默立的秦泊因一眼。雖不知爭端為何,但她隱約已可猜到九成,因為,這樣的畫面在秦家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演……
有了倚靠的肩膀,紀湘玉盡情地發泄著胸中的委屈。
秦泊莉一邊輕拍著母親的肩,像哄小孩般將母親慢慢地帶上樓。
秦泊因一直注視著兩人的背影,嘴唇略掀了掀,似乎想再解釋些什麼,但一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仍舊沒有說出半個字。
不知何時,秦泊欣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道︰
「二哥,放棄吧!你跟楊南筠不會有結果的。」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情節,她仿佛又看到兩年前那雙同樣絕望的眼楮。
秦泊因震動了一下,想反駁,卻發現找不到以往的堅定。
秦泊欣嘆了口氣繼續道︰「媽的反應你也看到了,今生今世,她是恨定楊家了。」她的聲音悠悠遠遠的,像一縷輕煙。「當年,她不惜以‘斷絕母子關系’來威脅大哥,大哥最後選擇向親情妥協,你呢?你有勇氣向親情挑戰嗎?你可以為了一個楊南筠舍棄一手把你養大的母親嗎?二哥,勸你還是放棄吧!趁痛苦還沒有擴大以前。」
她這一番話,字字句句都敲向秦泊因心坎的最深處。他轉動著僵硬的頸骨,眼神渙散地望了她一眼,隨即,焦距越過她落在遠方。
放棄……他真的必須放棄嗎?為了這些莫名其妙的仇恨,他真的必須放棄掉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這段情感?
不!一定可以解決的,一定會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以解決的……
慢慢地,他的手用力握成了拳頭,渙散的眼漸漸找回一點亮光。
無眠的長夜,無眠的月光,照著同樣無眠的人。
由于補習班有課,一早,當楊南筠帶著一夜無眠的痕跡與楊西籮一前一後出現在門口時,便見形容同樣枯槁的秦泊因等在門口,且似乎已候多時。
一見到他,楊西籮立刻借故到車庫開車,讓兩人獨處。臨走前,她丟給了楊南筠一個復雜的眼神。
那眼神——楊南筠當然懂。昨晚,巧姑媽和大姐在透過楊西籮的轉述之後,連袂來到了她的房間。當時,她們並沒有說太多的話,只以一種揉合了擔憂、關懷及支持的眼眸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