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所以我會盡快去找工作。」
田西爾一雙濕答答的眼楮直盯著她,開口道︰「通往榮耀之路是用好心鋪成的,如果我要可憐的罪人稍待,我要怎樣辦理?」薇妮發現牧師的眼光一直徘徊在她的衣領附近,看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嘴里說的是一回事,眼楮說的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你能寬限我一個星期嗎?」她問道,只想趕快結束這件事,離開這個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告訴你我要怎樣辦,」他終于開口,突然又抓住薇妮的手。「我一直在找一個合適的妻子,我想在我姊姊的訓練之下,你一定可以當個很好的牧師太太。」
薇妮當場目瞪口呆,她完全沒想到這個。「我幾乎不認識你,先生。更何況,此時也不宜結婚。家母需要我,田先生。」當這個人的妻子?天!她都想吐了。
「如果……你嫁我,令堂就可以倚靠我了,」他說。「我不反對她留在那間小木屋,而且不用房租。我甚至不反對你那個奇怪的女僕留下來陪她。」
薇妮趕快站起來。「我想我們不合適,先生。你需要一個柔順的妻子,我的個性恐怕太倔強了點,你會受不了的。」
西爾也跟著站起來,濕答答的眼楮肆無忌憚地盯在她微隆的胸前。「我會教你怎麼當一個三從四德的好妻子,你放心。」
這一次,薇妮揮掉他又突然伸過來的手,快步走向門口。「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奇怪的是,他不怒反笑。「我想你會改變主意。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如果到時你仍然不答應的話……希望你不會怪我請你們一家搬出去,除非你能籌到房租。」
她真想當面甩他一巴掌。他就看準了她籌不到錢,到時候會匍匐到他面前,求他接納她。
薇妮忙不迭地沖了出去,先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壓下滿腔的氣憤與惡心。她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但是她知道自己絕不會嫁給那個偽君子,寧死都不。
回到木屋,莎梅靜靜听完此行的結果,又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辦了。」
薇妮直視她一秒鐘。「你建議我去跳舞?」
莎梅點點頭。「這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我夠年輕,我就自己去了。但是我們非馬上籌到錢不可,否則為了你媽媽,你只好去嫁那個田牧師。我不要你落得那種下場。」
薇妮考慮了一會兒。莎梅一向說她極具舞蹈天分,必定能當個成功的舞蹈家。但是她一點也不想拋頭露面去賣弄舞藝,在一群色迷迷的男人面前浪費她的才氣,她只想陪著母親,找到父親。
「我怎能那麼做呢,莎梅?媽媽知道不嚇死才怪!她不會贊成我在那種龍蛇雜處的酒店里跳舞。」
「你媽媽的確不會贊成,不過我有個主意,也許可以隱瞞你的工作。」
薇妮躡手躡腳地走到臥室門口,探進頭去。她媽媽在沉睡中的臉色依然蒼白。「告訴我怎麼辦,莎梅,」她對莎梅低聲說道。「我們太需要錢了。」
在水晶宮後面的辦公室里,老板賈泰利坐在辦公桌後面,叼著根煙,懶洋洋地看著對面找工作的女人。她說她來這里找工作,卻穿著黑色披風,蒙著面紗。除了看出是中等身高之外,什麼都看不出。不過他倒認識陪她來的那個女人,前幾天才來應征過舞娘的工作。
「我無意冒犯你,小姐,」他耐心地說。「可是我這兒恐怕沒有適合良家婦女的工作。」他想這個女人八成丑得不能見人,身段又不見得好.他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怎麼能中意呢?
薇妮隔著面紗,默默打量這個談吐斯文的酒店老板。他的身量高而壯,一頭栗色卷發下,深藍色的眼珠英氣逼人,上唇蓄著整齊的短須。雖然不是正經的紳士,自有他一股浪子般的魁力。
「我會跳舞,賈先生。」薇妮柔聲道。「而且我跳得很好。」
這個黑衣女郎再次一動,他就會听到細微的叮鐺聲,倒是讓他有些好奇。他彈了彈煙灰,搖搖頭。「我用不著舞娘,小姐。坦白說,這兒不是很高級的地方。你為什麼不請回呢?我听說有個女人去當洗衣婦,結果也賺了不少錢,過得很不錯。」
薇妮站起來。「我也許會考慮你的建議,賈先生。不過先讓我為你跳支舞,你不會有什麼損失。如果你不滿意,我絕不會再來打擾你。」
泰利聳聳肩。「好吧,踫巧我今天心情很好。請你出去告訴樂師,看你要什麼音樂。水晶宮的樂師雖然不是特別好,也還不差。我隨後就來。」
薇妮走向門口,說道︰「等我跳完後,你必須先給我幾項承諾,我才能為你工作。」
泰利仰起頭哈哈大笑。「我還不曉得你舞跳得如何,卻已看得出你的架子不小。我會看你跳舞,然後你回家去.不要再來煩我。這算不算承諾呢?」
「我保證你會要我留下來的,我說過,我的舞跳得很好。」她的話不像吹噓,倒像在更正一項錯誤。
泰利怔了一下,才走到門口,讓兩個女人先行。他們走進已經打烊的酒店,偌大的場地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小弟在打掃,以及三個樂師還沒走。他們的領班賀伯正在彈鋼琴,抬頭好奇地瞥了他們一眼。
泰利把手支在吧台上,招呼賀伯過去。「這位女士要為我們跳舞,老兄,幫她來點好听的。」
「遵命,老板,」賀伯答應道,回過身來面對兩個女人。「你要我彈點什麼呢,小姐?」
「你會彈‘流浪的吉普賽人’嗎?薇妮問道。
「當然。」賀伯答道,反身坐回鋼琴前面。
「我要你開始時調子放慢些,柔和一點,然後慢慢加,快。等我給你訊號,剩下的部分要加快一倍速度。我開始跳舞後,你就會懂我的意思了。」
賀伯已經6O開外的年紀,見多識廣,就是這個黑衣女郎也不會讓他吃驚。「咱們試看看,小姐。」
掃地的小弟索性停下來,一手支著掃帚,好奇地看著那個黑衣女郎步上舞台,年紀較大的女人則坐在階沿,好像在守護她似的。
當黑衣女郎褪去黑衣,露出完美無暇的身段以及一雙白皙的赤足時,泰利差點給煙嗆著了。她穿著一件燦紅的吉普賽裙子,一件露肩的短衫露出半截酥胸,在她光著的足踝可手腕上戴著腳環及手環。一襲面紗依然蒙著她臉部的下半截,頭發覆著一層金紗網,額上也橫著一條頭環。
她起舞之後,每個人都像被催眠了般,定定地看著她在舞台上恣意飄舞。她像化成了一個精靈,在音樂的起伏中凌波微步,節奏慢的時候,她就是行雲流水,悠游于風和日麗的田野。當節奏轉快,她卻是狂風暴雨中的一片黑葉,于動蕩之中有她倔強的抗衡。她是流浪的吉普賽女郎,她是永恆的女人,今夜在舞台上,不管她是誰,她就是幻化人身的維納斯。
當音樂攀旋到最高峰,舞者陡然落地,對著台下一鞠躬。
最初幾分鐘,四周一片寂靜。突然間賀伯跳了起來,用力鼓掌。像會傳染似的,瞬間每一個人都拼命鼓掌。
泰利首先住手,揚聲道︰「你被錄取了,小姐。」
薇妮拾起黑色披風,重新穿回去。
「還沒,賈先生。我剛說了,你要先答應我幾件事,我才能為你工作。」
「我勸你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把她留下來,」賀伯功道。「我敢說走遍整個美洲再也找不到這麼出色的舞者,她的才華洋溢,舞姿實在太美了。她可以讓水晶宮生意興隆,而且我們總算可以給舊金山引進一點文化,有點高級的娛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