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知道,這常二娘子背後靠山勢力龐大,根本不是她能得罪的人。
此刻坐在常二娘子身邊的高大男子不發一言,修長大手只是托著杯盞好整以暇地把玩著,嘴角似笑非笑的。
陸大娘子雖不曉得面前這氣勢凜冽懾人的男子身分,可她半點也不敢輕視小覷,心弦繃得更緊,額際後背漸漸滲出了冷汗。
「陸大娘子,」常峨嵋的小手在矮案下方,被豻的大手牢牢握在掌心,是寵溺更是支持,讓她心下溫暖而安定,微笑直視著對方。「這兩日常家的姻親,嚴家的事兒,想必你也略有耳聞吧?」
「是,奴家略知一二。」陸大娘子謹慎回答,頓了頓,微帶急迫地道︰「嚴家之禍定然會牽連到常家,奴家……實在不願在此時蹚這淌渾水,幾番思前想後,目前唯有二法可行,一是奴家和常家訂親一事罷休,二是常家和嚴家解除婚約,但不知二娘子您意下如何?」
早在陸大娘子和她做下那筆交易後,就知自己日後抽身不易,可她願意嫁入常家擠兌常大娘子,奪其掌中權,前提是常家必須得安穩高枕無憂,但眼下危機四起,她又豈會明知前方有火坑,還傻傻往下跳?
「陸大娘子果然閱盡世情,胸有丘壑。」常峨嵋笑了,眸光熠熠,閃動著陸大娘子看不明白的復雜光芒。「不愧是官家女,審時度勢的功力遠不是尋常女子可及。」
陸大娘子有些惱火,聲音冷了三分。「常二娘子,你當初對我威逼利誘,我是應下了這筆交易,可沒有理由把我自己也給填進去……」
「我不是那等心狠之人,既然是交易,便是圖著雙利雙贏。」她彎彎眉毛微挑,嬌女敕的小臉卻有著沉靜鋒利之色。「損人利己的事兒,我不做,所以只要你依約嫁入常家,我不會坐視你沒了好下場的。」
「你如何保證?」陸大娘子臉色不豫,諷刺地輕哼了聲。
豻持著杯盞的大手驀然一頓,凌厲煞氣凜凜威壓直射而來,無形寒冰內勁微微一吐……
陸大娘子剎那間心髒一縮,痛得彷佛被巨掌捏擰在指間……隨時稍稍一用力,就會爆炸碎裂開來。
陸大娘子臉色慘白,冷汗直流,勉強擠出話來,「大人饒、饒命……」
他仍然保持著嘴角微勾,只是眸中冷意更深。「她說,你應,沒有人準許你有第二種選擇。」
「諾……諾……」
「再敢對她不敬,」他目光如冰鋒直直釘入陸大娘子心髒。「陸家和你,都不必留了。」
「求大人饒命……奴家、奴家再也不敢了……常二娘子,是我錯了,是奴家有眼無珠不知死活,求求您寬宥奴家一回,奴家日後必定听您差遣,刀山火海,絕無二心……」陸大娘子總算找回了一絲理智靈光,轉為向常峨嵋苦苦磕頭跪求。
常峨嵋小手緊緊攥著他的大掌,被陸大娘子那淒慘死白的臉色嚇得有些害怕,可一想到這一切都是豻郎為自己撐腰壓陣,心頭頓時暖意洋洋了起來。
「好,」她低眸看著跪伏在自己面前哀求祈諒的陸大娘子,平靜地道︰「只要你依諾而行,我會保你一命,且日後常家尊你為主,常崢玥此刻擁有的,你也會有,甚至比她地位更穩固。」
常峨嵋心知肚明,就算常老爺令她再心灰意冷怨憤不喜,可他終究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將來不會讓常老爺好過,可也不會犯下弒父逆倫的滔天大罪。
就當,償還他給了她一條生命。
但往後常家,再也不是他和常睜玥的那個常家了。
「多謝二娘子,奴家以後什麼都听您的,奴家願供二娘子做牛馬驅使……」
陸大娘子話聲甫落,感覺到胸口那幾乎掐爆她心尖的痛楚頓時消失無蹤,霎時渾身松弛了下來,顫抖著抹了把滿頭冷汗。
常峨嵋忍不住嬌嗔的睨了身旁高大深沉的男子一眼,又歡喜地抿著唇兒一笑。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力降十會呀!
再多的威逼利誘也遠遠比不上她家大宗師出馬,隨隨便便露上那麼一手,真是……真是好生霸氣……好生迷人……
豻郎最棒!
他感覺到身邊小嬌嬌那滿滿崇拜仰慕痴迷的眼神,登時大樂,犀利鷹眸剎那間溫柔如水起來,低頭對著她滿是寵溺地一笑。
他倆就這樣旁若無人地眉眼纏綿,陸大娘子雖然察覺到氛圍有異,卻還是不敢抬頭,生怕又惹得眼前這兩尊大神不悅。
「常家雖是商戶,卻從來以信諾為先。」常峨嵋率先回過神來,酡紅的臉蛋好不容易冷靜了些,回歸主題地對陸大娘子道︰「嚴家現下落難,常家又怎麼能做出退婚之舉?話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常家不仁義不厚道嗎?常大娘子素來美名在外,又怎能受此質疑?」
「奴家明白了,常家家風何等重要,絕不容人『詆毀玷污』,自然是要信守諾言婚約到底的。」陸大娘子恍然大悟,心中一凜,卻也不由深深佩服起常二娘子的好心計。
婚約不許退,且要盡快履行嚴常兩家當年定下的這門親事,如此一來,常崢玥就是被牢牢和嚴家捆綁在一起,便是死也不能擺月兌嚴家婦這個頭餃了。
常崢玥這才真叫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掘墳墓!
「你說常老爺……」出了陸家,常峨嵋偎靠在豻臂彎里,情緒有些低落。
「會舍得嗎?」
常崢玥,可是他的驕傲啊!
「如果不想常家盡毀于常崢玥手中,或是失去搭上陸家這門親的好處,他舍得還是不舍得,都不會改變最後的結果。」豻心疼地低頭看著她,將她擁得更緊了。「別去想,常家如今已與你恩斷義絕,討完了債後,就不要再為常家的任何一個人傷神掉淚了,嗯?」
「嗯。」她把臉埋在他溫暖胸膛上,悶悶應了聲。「你放心,我不傻了。」
而且現在有他,她什麼都不怕,也什麼都圓滿了。
豻擁著她到馬車邊,將她抱上了車內,對車轅上駕馬的玄衣宗衛道︰「巍那頭,結束了嗎?」
「回宗師的話,人都已經全數救下,帶到秘莊了。」
他嘴角微揚。「好,回別院!」
「諾。」
「小丘子他們沒事吧?」車廂內,常峨嵋坐在軟軟毛皮墊子上,懷里抱著他方才塞來的一匣子零嘴兒,顧不得開吃,有些著急地問。
「怎麼可能會有事?」他輕敲下她的小腦袋,修長指尖挑起了一塊桂花酥糖喂進她微張的小嘴里,「吃!」
「唔。」她被堵得滿口香甜,見他又捻起第二顆要喂,趕緊摀著嘴兒嗚嗚搖頭。「粗了粗了。」
他鷹眸倏然幽深熾熱起來。「哪個粗了?」
她小臉刷地暴紅了,小手改掩住雙耳——
我、什、麼、都、沒、听、見!
豻宗師那霸氣深沉、凜冽神秘的形象啊,就要搖搖欲墜,一去不回頭啦……
而另一端的十里亭,稍早之前——
巍輕輕松松一出手,自然是毫無懸念地滅了常崢玥雇來的十幾名凶徒,只留下了為首之人的活口。
荷女嚇得肝膽欲裂,和她本要匆匆離京回鄉避風頭的一家子跪倒一地,身上還有打斗掙扎間留下的累累傷口。
「謝恩公救命,多謝恩公……」
巍微挑濃眉,嗤地笑了一聲——等他們知道自己今日逃過一劫,可後頭會遭遇到什麼樣的境況,只怕就不會對他這般感激涕零了。
事實上,那十幾名凶徒圍殺上來的時候,巍早已帶著小丘子在暗處看熱鬧了。
「嘖嘖嘖,常家那毒婦眼光還挺可以的嘛,雇來的這十幾個凶徒還真不是隨便混飯吃的,打起來挺有兩下子。」巍就差捏一把瓜子兒邊看邊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