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昭君 第17頁

也許是惡運強,也許是桑耶的話她有听進去,到了第三天晚上,她的燒終于退了下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但總是睜開了眼楮,能稍微進點酪漿,也有力氣開口說話了。

「怎麼是你?」

撒藍兀兒笑了一笑︰「先生一路上照顧你也很辛苦,我讓他去睡一下。」

「你不辛苦嗎?」低低軟軟的聲音全無平日強詞奪理連珠炮似的霸道。撒藍兀兒輕輕拿濕布替她拭額︰「只是喂你吃點東西並不辛苦,等會先生回來,我也是要去睡的。」

「喔!」閉上眼楮,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乖順地讓撒藍兀兒喂食。用完一杯和著面餅的女乃汁,撒藍兀兒沒有離開,反而卷起了她的衣袖,看著她原本雪藕似的手臂現在滿是瘡痂,不禁嘆了一聲︰「你這不要命的惡習,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哪有不要命?」少女蹙眉︰「我很怕死的呢!」

「是嗎?」撒藍兀兒示意她看看自己的手臂︰「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全身上下現在哪處沒有傷?」

「傷?」她略有不解地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吁了一口氣︰「這有什麼?之前刻意保養是為了要進宮爭寵,當然得要細皮白肉才佔優勢……現在又沒那必要,受傷就受傷,難道你會嫌我?」

「嫌不嫌你是一回事。」撒藍兀兒不禁為她怎麼說都點不通的頑固感到無奈,輕柔劃過她已經結痂的肚皮,隔著衣物依舊感覺得到她微微顫了一下︰「心疼是另一回事。」

劇烈地一震,撒藍兀兒幾乎以為她要彈起來,驚得他連忙握緊她的手︰「你怎麼了?」

那雙眼楮睜得大大地直瞪著他,好像他是哪里來的怪物似的,盛滿了令人不解的驚恐。撒藍兀兒愕然望著她的表情,一面小心地問了一聲︰「阿奴?」

一聲呼喚似乎又將她喚了回來,垂眸倒在他懷里,她虛月兌地輕聲嘆息︰「你不要對我太好喔……我現在只覺得你是個可以利用的男人罷了,要是我喜歡上你的話……」

「……怎麼樣呢?」

懷里的少女似乎是倦了,發燒原就是很耗體力的事情。她倦累得甚至沒在他面前裝瘋賣傻,只是平鋪直敘︰「那就算你當成單于,我也會殺了你的。」

心里微微一涼,撒藍兀兒卻知這是唯一能听見她心事的機會。他的音調不變,還是一貫的柔聲輕語︰「怎麼說?」

「義父家里有一條狗,很大的狗,除了義父之外它誰都不認,對我也很凶……可是後來它認我了……」少女有一句沒一句地,像在說一件很遙遠的事︰「它認我了,我就在它的食盤里,下了老鼠藥……」

「……還有呢?」

「還有?還有……喔……在宮里的時候,有個宮女很喜歡我……呵呵……」她揪著他的衣物笑了起來︰「你要知道喔,在那種除了皇帝之外全是女人的地方,女人之間的喜歡不是一般的喜歡喔……」

「她怎麼了?」

「怎麼了?」少女打個呵欠,開始顯得有些迷糊︰「我也不知道……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已經把她推到井里去了……她再也沒起來……」

明明將她擁在懷里,還發著微熱的身軀卻令他感到無比的寒涼。撒藍兀兒低眼看著已經開始打瞌睡的少女,輕輕搖了搖她︰「你喜歡他們嗎?那條狗、那個宮女?」

「喜歡……?我不曉得,我不曉得什麼叫喜歡。」少女突地掙扎起來,她張大了眼楮望著他,又是那副驚恐的神色︰「別人的生死不關我的事情,可是我不殺人,我不殺人的!」愣了一愣,她又一臉茫然︰「可是如果有個人,會讓我覺得高興難過,會讓我擔心他的生死安危……那好可怕……」無力地癱在他懷里,少女只剩下軟弱的低語︰「那好可怕……」

「可怕?為什麼?」

「我不知道,就是可怕。」她想捂住臉卻因為疼痛輕哼了一聲︰「那樣是喜歡?喜歡有什麼用?不行的……沒有用的東西,沒有資格喜歡我,沒有資格被我喜歡……」

「阿奴。」撒藍兀兒靜靜地喚她,強迫她抬起頭面對自己的臉︰「我呢?我沒有資格喜歡你,沒有資格被你喜歡嗎?」

「你?」少女迷蒙的眼神睡意愈濃,她努力眨著眼楮,終于笑了一笑︰「你很強,你和義父一樣都很強……」

「強者就有資格喜歡你,或者被你喜歡了?」

睡著了,但睡著之前給的答案,卻叫撒藍兀兒啞然失聲!「嗯,強者,就可以殺了我了……」

抱著她呆了半晌,懷里的少女鼻息均勻,輕輕為她撥開幾綹散落面上的發,撒藍兀兒緩緩放下她,跳下了台車。卻見公孫祈真僵著站在一旁,不知來了多久。

「先生。」沒有驚訝的表示,撒藍兀兒只是朝他點點頭︰「我要去睡了,阿奴煩你多照顧。」

「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倒是你……」公孫祈真望望車上的少女、再望望眼前的學生,欲言又止。

「我不會殺她,憑她那幾手三腳貓功夫,也殺不了我。」撒藍兀兒微微一笑︰「你放心吧!」

愣了一愣,公孫祈真敏銳地捕捉到學生的言外之意︰「那麼,你真是對她……」

沉默著,撒藍兀兒仰首望向滿天的星空,終于長長吁了一口氣,走向赫連所在地︰「婦人,真是非常麻煩的東西呢,先生。」

與自己的戰馬相依而眠,遇事才能馬上反應;公孫祈真看著這個被赤罕人視為強者的青年走向他的戰馬,孤絕的背影似乎頂得了天上繁星與腳下大地。書生唇邊,卻只有一抹理解的苦笑。

少女在第七天恢復了精神,雖然白天被公孫祈真緊緊看著不許她離開視線,晚上又有左賢王監督她吃飯睡覺,讓她頗感不滿,但總算是能下地活動,行馬聊天。

只不過,對于那一晚她在左賢王懷里說過的話,她一句也不認。不認也罷了,撒藍兀兒笑笑不再多說,只是堅持在她睡著之前,他不會離開她的身邊。

「你們當我是小孩子嗎?從我醒來以後,你和先生——甚至不只是先生,每個人都把我盯得死緊,好像我會闖什麼大禍似的!去招惹野馬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當年還不是被赫連踹到差點沒命!」

不愉快地瞪著坐在身邊的男人,少女裹著羊毛氈子窩在火堆邊,嬌小的身形看來更細弱。男子笑了一笑,拿小刀削下曬干的羊腿肉,放進了她的手里︰「你比小孩子難伺候多了……而且,我和赫連的情況,也不是像你這麼玩命。」

她秀麗的容貌聞言皺得更厲害,卻還是乖乖接過肉片把它放進嘴里慢慢嚼,一邊嚼一邊咕噥︰「你又這麼說了,告訴你,我是想得很清楚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才去做的,這怎麼叫做玩命!要是你不出現的話,那頭紅馬現在已經是我的東西了!」

「是嗎?」撒藍兀兒托腮打量她︰「你原本是怎麼打算的?」

「找機會拿迷針扎它,它會愈跑愈慢,等它跟不上那些野馬,沒力氣掙扎,我就可以趁機拿繩子,用原來的那匹馬把它拖回來,傷好了再慢慢馴它不遲。你不出現的話,它才不會想到要把我甩下背呢!」嬌顏怒氣橫生,隨之又嘆一口氣,拿纏了一堆苧苧只受皮肉傷的那只手朝左賢王一甩︰「不過算了,雖然是你害我沒抓到那匹馬,不過你也算救了我,就這樣扯平好了,不跟你計較。」

無力地扶額苦笑,撒藍兀兒搖頭嘆息︰「你對石海那群馬根本不了解,竟敢訂下這麼莽撞的計劃……好,那我問你,若是出了差錯,你要怎麼辦?當時除了公孫先生,沒有第二個人能救你,而先生是個文弱書生,你又希望他能怎麼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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