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佳人 第4頁

母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女人被迫拱手把丈夫送給戰爭,送給男士俱樂部,更送到另一個女人的懷抱里。」

母親說到此處,方想起小安姬蘭是她傾訴的對象,立刻改口說︰

「小蘭,練琴的時間到了,不要浪費時間來跟我談話。」

安姬蘭一直忘不了母親的感慨,她很渴望知道父親不讓她到印度的理由,是否因為他找到另外一個女人來代替母親的位置?但是她敢肯定,無論是誰都無法做得像母親一樣好,因為母親是那麼美麗溫柔、善良親切。

這些美德不正是男人渴求的嗎?難道還有其它令人不解的嗎?

安姬蘭對自己提出了這些問題,但卻無法加以回答。究竟,她對人類了解太少,又如何能回答這些有關人類感情生活及人際關系的深奧問題呢?

母親在世時,請過一位女家庭教師來教導她。後來她搬到城里投靠祖母,進入一所經過嚴格挑選,直轄于女王陛下的女子學校就讀,繼續完成學業。

她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學識此多數同齡的女孩要豐富得多,見聞也廣博得多!她知道,這都得歸功于自己的博覽群籍。

同學所談論的事不外乎「何時能正武進入社交界?」「父母會不會為她們舉行盛大的舞會或小小的慶祝會?」「那位男士會邀她共舞?」「是否有人帶她們參加泰晤士河畔每年舉行的賽船會?」之類的瑣事。

祖母的身體起初只是些微的疼痛,後來病況逐漸沉重,精神也日愈衰弱。安姬蘭眼見自己「進入社交圈」的希望隨著祖母的病體與日俱減,甚至殘酷地像凋謝的花朵般成為永不可及的奢望了。

有時,梅威夫人說︰

「我必須趕快好起來,為妳安排一個宴會。我真的和那些有妳這年紀女兒的女主人們失去聯絡了。不過,妳很快就會被邀請參加正式的舞會。」但是後來,只有報紙報導某一舞會的盛況,描述一些她認識的客人時,她才稍微重提舞會的事,而不給安姬蘭些許的承諾。

「只有等爸爸休假回來時,才可能舉行了。」她自忖。

她敏感地想到,父親不可能只為了看她而千里迢迢地從印度趕回英國。

「如果我是一個男孩子,一切就大不相同了。」她自言自語地說。

這的確是實情。

案親一直盼望有子嗣,而她卻是唯一的女兒,令他大大地絕望。

她猜想,父親一定認為把自己丟給母親撫育,便算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幸而母親能干,以正確的方法撫養她、教育她,她才順利地長大。安姬蘭激憤地嘆了一口氣。

等了這麼久,依然不見王子蹤跡。她知道自己在園子里待了很久,祖母一定快醒來找她了。

「如果我不故意等他,」她自忖,「他就會出現。」

她記得保姆一再說過︰

「笨人才會守株待兔!」

現在她做的正是這類傻事,一個勁兒地守著兔子,結果一無所獲。無疑的,王子此刻一定正與某位美麗性感的女人談情說愛,所以無法按時間到公使館。

「我真希望知道公使館里面是怎麼布置的。」安姬蘭暗想。她相信館內的裝潢一定豪華得令人眩目,但是以往她僅從書上稍微了解一點大使館或公使館的情況,卻從未身歷其境,所以她心中也描繪不出一幅具體的圖案來想象館內華麗的程度。

忽然聯想起父親告訴過她印度境內有那些壯麗的英式建築物。

首先是建築在加爾各答城的總督府,那龐大莊嚴的結構已經被制成小模型,在凱德雷斯頓會館里展示,供人觀摩。這座會館是名建築師羅伯亞當在全英國所建一系列意大利式建築物中最重要的一座。

此外,在孟買郊區有一座宮殿式的建築物,卻不像是用來當大使館的。

左想右想,搜盡枯腸也想象不出公使館內像什麼?只好努力回憶書中所載,座落于法國,一度為包利娜公主所擁有的英國大使館內部的情景。王子仍然形蹤渺然,安姬蘭不願再干等,從久站的樹叢里轉間身,看見凸凸舒適地躺在跟前的草地上,為片刻的松散感到滿意萬分。

「起來,起來,你這個懶惰蟲!」安姬蘭叫著牠,「趕快到陽光下跑跑,活動活動筋骨,對你有好處的。」

好象為了以身作則,她即刻啟步越過了草坪。她跑得那麼輕飄愉悅,彷佛腳不著地似的,只見縴細的身影一飛而過。

她一口氣跑到花園另一端的樹叢邊,回轉頭找凸凸時,才發現牠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原地,睜大水汪汪的眼楮望著她。遠望過去,牠那白絨絨的身子靜坐在綠油油的草坪上,就像一片翠綠的地毯中特別點綴一團白色的花朵。安姬蘭為自己方才疾步快跑那副不夠淑女的姿態感到靦腆,只好安慰自己,除了凸凸以外並沒有別人看她,何況只要不踰矩,能隨心所欲是最愜意的了。

「我得記得找個球給凸凸玩。」她自語,「僕人們一定把牠喂得過飽,牠才懶洋洋地不想動。如果我不好好注意,牠真會太胖了。」

她喜歡看凸凸玩耍、跳躍時那種活潑的樣子。但即使是輕松的時候,凸凸仍維持一種別的狗所沒有的尊嚴。

她慢慢地走向凸凸。「你真是名符其實的懶蟲!」她說,「現在我們要回家了,待會兒你得乖乖地蹲在女乃女乃床邊時,可要後悔剛才沒有盡情地玩樂。」

她說著話時,耳邊傳來一陣馬蹄聲,她迅速地跑回窺視的老地方。

這一回,她果真能隨心所願了。

她看見兩頭壯碩的黑馬拖著那部王子方才外出搭乘的無篷馬車,從廣場西端走向公使館。

馬車夫坐在廂座上,戴著一頂佩有徽章的帽子,兩旁有步兵護衛。他策馬到公使館正門前,那副夸大的樣子令人覺得他自認為不可一世。

安姬蘭身材嬌小,盡力墊高了腳尖,拉長了脖子才能把馬車四周的景象盡收眼底。王子終于清楚地出現在眼前,此他略矮的公使亦隨伴在側。寬廣厚實的肩膀,黑發頂上硬挺的帽子,這副模樣比她記憶中更英俊,也更魅力十足。

侍從們先攤開紅色的地毯,鋪滿台階,然後再恭恭敬敬的打開馬車門。副官先跳下馬車,直立著等候王子下車。

他張開嘴巴說了一些話,雖然安姬蘭听不見說話內容,卻清楚地看到浮現在王子嘴角那抹淺淺的笑容。

然後,他走上台階,進人大門內,消失了蹤影。

她十分歡悅,心跳加快,能夠看見王子實在太興奮了。

馬兒起步準備離開,安姬蘭彷佛從夢幻奇境中醒來,知道自己期待的盛況已經結束,必須趕緊回家。她急忙抱起凸凸,從腰間的安全口袋里取出鑰匙,跑到園門開了鎖。

她開著門的當兒,王子的馬車從眼前經過,繼續左轉走向廣場的盡頭,以便進入建築物的背面空地停靠。

安姬蘭再鎖好園門,抱著凸凸,穿過馬路。

快走到對面的小徑時,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這偶發事件在她以後的歲月里回想起來,真算是一種緣份的預兆。

鮑使館里飼養的一只丑陋無比的姜黃色貓恰巧從牆角走到欄桿前窺視路人。

如果世界上有真正令凸凸不悅的東西,那就是公使館里的這頭貓了。安姬蘭相信這只黃貓一定自知凸凸對牠的惡感,所以也畏懼三分。但牠卻會利用安全時機,發出各種自己才懂的語言來激怒凸凸,嘲弄凸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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