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動坐椅,接起電話。
她這才搖著頭退出屬于他的那一半空間。
她猜他是因為不想在工作時受到她的干擾,所以才執意把不大的空間再一分為二。她的這一半比他的更小,只容得下一張桌子、一張椅子,和一個不超過五十公斤的人可以轉身的空間。
他對她的最重要一項規定是︰不得在工作室內「耍花樣」,否則他會立刻開除她。
助理是當上了,但她並沒有多少機會可以對他下功夫。
下午,她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打盹時,兩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大駕光臨。
他們站在門邊,一言不發地打量室內。她從他們冷漠的審視中看出他們對于震麒的工作室非常非常不滿意。
這沒什麼稀奇,因為她也不滿意。
「兩位是……」她打了下哆嗦,才問。
「這里是異形軟體……公司嗎?」較高的男人開口了。
「是的,你們是來找于先生的吧,請教尊姓大名。」
那人遞了張名片給她,「我想他會很樂意見到我們。」
她又打了下哆嗦。這兩人的神情和說話的口氣很像電視上的「黑社會人物」。
看了下名片,她道︰「兩位請稍等。」
拉出自己的坐椅,再打開一張折疊式椅子,她請兩人坐下。
「我進去向老板通報一下。」
木門和木板牆的隔音效果甚差,于震麒若不是沉溺于工作中,斷不可能听不見她和「客戶」的聲音。她只覺自己剛才的話很可笑。
「于先生,有兩位客人要見你。」
她看見鍵盤邊放著他吃了一半的便當,室內的情景仿佛從上午就定格到此刻。
「還有點問題沒解決。」他點點頭,盯著螢幕,像是自言自語。
「我記得上午你說過,再過一個鐘頭就沒問題了,現在距離你說那句話的時間是三個鐘頭。」她挖苦。
「誰要見我?」
「兩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人。」她把名片遞上。
「听起來是守法國民。」他看了眼名片,「我沒听說過這家公司。」
「你不見他們?」她著急了,「也許有生意上門呢。」
「請他們進來吧。」
轉身前,她及時留意到他的穿著明顯的寒傖,于是又道︰「你先把身上那件一星期沒換過的外套月兌掉。」
他聞言,低頭一看,的確發現幾點污漬,于是照她說的做了。
※※※
雖然老板不準她跟進辦公室,但隔著木板牆,她仍听得見三個男人的談話。
如果她的直覺無誤,這很可能是一筆大生意。為了不干擾他工作,她一直等到晚上才去敲他的房門。在于家,他不敢對她太放肆。
「又有什麼事?」他一見她就不耐煩,「我說過不準你進我房間。」
「那你出來,跟我到客廳去,順便讓于家爸媽加入我們的談話,也許他們能給你一些忠告。」
打出兩張王牌之後,她順利地進了他的房間。
「有話快說,長話短說。」
「你今天下午為什麼要打發那兩個人走?」
「他們根本不是來談生意的,只不過想打探我去年在網路上發表的一個程式。」
「那就是生意呀!」
「他們說要請我吃飯,而我不想花那種時間。」
「你……」她扼腕,「人家請你吃飯的目的就是談生意嘛!我听電視里的人說過,在餐桌上談成的生意比在辦公室里多得多。你的辦公室那麼小,更應該在餐桌上跟人家談生意,你為什麼要放棄機會呢?我相信會有愈來愈多的人找上你,如果你都像今天這樣打發人家走,那你還做什麼生意?」
他承認她的話沒錯,但很氣她這種說教的口吻。
「我只願意跟氣味相投的人合作。」
「如果你非在這方面強調個性不可,那些上門找你的人很快就會去找別人。」
「那他們就買不到貨真價實的東西。」
「也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兩者有什麼區別!」
他再按捺不住怒意了。
「為什麼你變得如此頭頭是道?」
「我看電視、看書。從前是為了打發時間,現在是為了幫你。」她不再咄咄逼人,眼神和語氣同時柔緩下來,「你不是希望自己能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嗎?我希望那一天能早日來臨,我說過要幫助你完成每個心願的。」
他安靜注視她良久,領略著她發出的幻樣光采。
「震麒,如果你那麼討厭做生意,為什麼要擁有一個自己的工作室?你大可以到別人的公司里做事,找一份工作對你而言應該不困難。」
「你是說,要我為銀行計算復利,還是煞費苦心去為別人設計預估六合彩中獎號碼的程式?蝴蝶,那將使我的腦袋生銹。」
「好吧,如果你的堅持只為一分理想,我想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可是你這幾天一直在進行測試的那個程式真有那麼重要嗎?它到底有什麼用?」
「說了你也不懂!」
「我知道自己沒那份能耐。」她黯然低眉。
身為蝶仙,即使聰明如她,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學會這些高科技的東西。
「你不必為我擔心這麼多,」他察覺出她的神情落寞,于心不忍地拍了下她的肩,又說︰「我不希望把自己的助理累壞了。」
一句話讓她又能笑、能發問。
「我只要你告訴我,它有沒有商業價值。」
「應該有,等我將它完成之後。」
「還要多久?」
「等它能夠順利運作。」答畢,他忽地想起一件事來,于是說道︰「你今天下午把我那部舊電腦搞壞了。」
她立時柳眉倒豎。
「我看你把它堆在一邊,從來不用,所以才把它搬到我的桌上去,看看能不能廢物利用一下。」白他一眼,她繼續道︰「我搬它的時候,你也看到了呀,當時你並沒有阻止我。」
「如果你不出聲,就算你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也是視而不見,所以我不可能阻止你。」她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又教他生氣了,他還她一對白眼,「那部電腦雖舊,但絕不是廢物!我會找時間將它升級。」
「我等著看,相信它將會高級得不得了!」
原來他對她經常是視而不見的!好,他幫電腦升級,那她就讓自己的惡作劇升級!
他只覺眼前閃起一陣光亮,便看見他的枕頭從床上飛了起來,接著是床頭燈、筆筒、書本……房里所有小東西一一飛離原位,在他周圍舞動起來。
「停!我要你立刻停止這一切!」他驚怒不已。
那些飛舞中的東西像是被他喊停,懸浮在半空中。
她狠盯著他的眼楮,問道︰「它們在你眼前晃來晃去的時候,你也視而不見嗎?」
「我怎麼可能視而不見?!它們使我覺得自己瘋了!」
「那你為什麼能夠對我視而不見呢?」她知道自己已抓住他的注意力,于是以一種近乎催眠的聲音說︰「看著我的眼楮,讓我的思想進入你的思想。」
他只願自己能不思不想。但此刻,他注視著她,思想沉溺在她幻樣的眼神中。
她又覺得自己是道可口的食物了,雖然他沒有任何動作,但她知道他非常非常渴望能吃掉她。
就是這種渴望削弱了她的元氣嗎?
「夠了。」她說。
他一愣,眨了下眼。
「夠了?我剛才並沒有……吻你。」
「我是說你不能再這樣看我了。」她上前一步,「現在我急需你的吻。」
語罷,她將唇貼上他的。
這一次,她改變了吸取能量的方式,不再像舍不得浪費好吃的甜食那般吸吮他的唇;她采取了細細品嘗的方式,輕緩而富于節奏的踫觸,令他再一次瘋狂。
他腦中的疼痛感迅速往下沉,四片唇瓣相接得更加頻繁、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