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玩啊?」他拉賀小春坐下的同時,問了甥兒一句,看都不看姐姐一眼。
「我們已經在外公家住一個多月了,媽媽今天是來看我們的。」甥兒小小聲回答。
「喔。」
什麼他也不需問,就可以斷定姐姐又出情況了,否則兩個孩子不會又被扔在外公家里。
冰父早進了廚房,鏗鏗鏘鏘地不知弄些什麼,郭曉芝一直也沒抬眼看弟弟和他的女友。
冰力恆心中一陣沒由來的怒氣,沖得他一把拉著賀小春就往廚房走。
「她又干麼了?!二兩個孩子為什麼會在這住了一個多月?」
冰力恆嚴厲的質問教郭父停下了刷鍋的動作。回頭看著兒子,間又瞟了賀小春一眼。
即使沒有外人在場,他也不願對兒子多說什麼。兒子當初之所以蹺家,在外頭做些教他頭疼的事,正是為了報復他姑息、縱容女兒。
「她離婚了。」郭父的聲音承載著無奈。
「哦?是姐夫不要孩子,還是她自不量力,把孩子搶了過來?」
冰父被問得十分尷尬。賀小春就在一旁,教他怎麼回答?
「你們先回客廳里坐著,我現在沒空跟你解釋。」他回頭繼續刷鍋子。
冰力恆很惱。父親掩飾姐姐丑行的態度一如往常;十年前如此,三年前亦是,現在依然如此。
望著父親微駝的背,他一時又跌進無法自我控制的感情國土——親情在許多時候就像一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賀小春感覺他的手心在冒汗,她下意識地揉著他的手背。
「爸,我回來是為了看你,」他停下,看了身旁的賀小春一眼,又對著父親的背影說︰「我跟小春要結婚了。」
冰父立刻回頭,眼底有一股想責備他卻找不到理由的急切。
冰力恆無意以姐姐的出現作為要求父親同意婚事的籌碼,然而郭父卻是因此才沒有出聲反對。
「你自己決定就好。」良久,郭父如此說,轉身又打算洗菜,「在家吃飯嗎?」
「不了,我跟小春現在就走。」
「你們走吧。」
听見外孫跟兒子道再見,又听見不銹鋼大門開了又關的聲音,郭父的老淚滴在水槽里。
出了家門,郭力恆和賀小春在路邊找了個面攤解決午餐。
「你怎麼不跟你姐講話?我剛才覺得好尷尬耶。」賀小春吃著牛肉面,不解地問著。
「沒什麼好講的。」
「你們……吵過架嗎?」
「沒有。」
他淡淡的態度似不願多談,她便不再追問。
「過幾天我們就去公證結婚。」面快吃完時他說。
「干麼那麼急?」她嬌俏一笑。回想他父親那勉強算同意的口吻,尚有些不敢相信。
「遲早的事,早辦早了。」
他發現自已很想趕快抓住一種有家的感覺。
「那我們明天就去買兩個戒指。」
「不必等明天了,吃完面就去買吧。」他露了個不羈的笑。
異于他的急切,她只「喔」了一聲。
隨後,兩人就近找了部提款機,提了五千塊錢,然後在最近的一家銀樓里選焙了兩枚式樣簡單、分量微薄的金戒指,在老板娘面前,兩人為對方戴上了戒指。
這天深夜,賀小春下了班便離開餐廳,騎上輕型機車,直奔住處。
冰力恆應該在她之前就回去了吧?她一想到明天就要和他上法院公證結婚,心里便有一股難以置信的甜蜜。雖然她寧願再等一些時日,等他把身子養胖一點,不過既然他那麼急,她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想起與他相識的經過,她傻笑。
那時候他還是個大學生,在她工作的西餐廳里擔任樂隊的吉他手。青春洋溢、帥勁十足的他,每日表演都招來不少女生欣賞崇拜的目光。
那時他故意撞翻她要端給客人的咖啡,道了歉就順便跟她聊了幾句,聊完就有了第一次單獨約會,接下來的情節更順理成章——他成了她夢中的白馬王子,情愛沖昏了她的頭腦,不久之後,她成了他的人。
就像所有的戀人一樣,時晴時雨地要好到他入伍當兵,雖然不是刻意等他,但在他當兵的這段時間里,她也沒愛上別人。于是在他退伍之後,兩人很自然地又在一起了。
他依舊在樂隊里擔任吉他手,只不過那成了他的正業。
他們之間有過低潮,原因是他的周圍有了一些不固定的女友,她沒爭風吃醋,他也沒提要分手,于是斷斷續續地又愛到他郎當入獄。
仿佛夢一般,她明天就要跟他結婚了。賀小春心花盛開,輕輕地哼起︰「明天我要嫁給你啦,明天我要嫁給你啦……」
一束巨光突然打在她身後,她才要轉頭,就失去了所有知覺,只听見自己的慘叫——
「賀小春的情況怎樣了?」
冰力恆的聲音因激動而微抖。昨晚他一接到電話就趕到醫院來,此刻天都快亮了,醫生、護生們才從手術房里出來。
「頭部嚴重受傷,我們替她動了緊急手術,目前尚未能月兌離險境。」
回答他的是剛才操手術刀的醫師夏組琦,她疲倦的聲音里猶帶著對傷患家屬的安慰。
「你是說你沒把握救活她?」他激動地擋在她面前,似乎得不到肯定的答案便不放她走。
她能諒解他近乎無禮的態度,手術房里躺著的可能是他的親人。
「我是沒把握,但我已經盡全力了。她立刻要被送到加護病房,等一下你就可以看見她。」
她平和的語調和鎮靜的眼神教郭力恆發現了自己的冒失。
「抱歉。」他退開一步,「我心里急,所以才——」
「沒關系。」她笑笑,「她出來了。」
他看見她身後的手術房門打開了,護士們推著賀小春出來,他立刻沖上前去。
街上穿流不息的車輛,令天花板上閃動著交錯的光影。郭力恆僵硬地坐在床邊,凹陷的雙眼無意識地盯著天花板。
他盯著賀小春重傷的臉龐;今晨見到她時,他才知道她傷得有多重。撫著手上戴了不到一周的金戒指,他祈禱她能逃過死神的魔掌。
賀小春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全賴機器維生。他已在她的病床前坐了將近一個鐘頭,想起今晨醫師說過的話,他的心情益加沉重。
病房的門被推開,他回頭,看見夏組琦溫暖的笑容。
「夏醫師——她他想問有關賀小春更進一步的情況。
「她尚未月兌離險境,我們還在觀察當中。」她邊檢視著各項監視器,邊回答他,對他沮喪的模樣十分同情。
「還要多久才能知道她是不是月兌離險境了?」他又問,兩眼依舊木然地盯著床上那張刷白的臉。
「先生。」她頓了頓,「你貴姓?」
「郭。」
「喔,郭先生。可以請教你是賀小春的什麼人嗎?我听護士說,」直還沒有其他人來看過她。」她看著傷患,解釋自己冒昧的原因。
「我是她的朋友。」
他這才想起自己尚未通知賀小春的老板。除了餐廳同事之外,他不清楚她還有哪些朋友,只知道她早沒了家人。
「那我就把她的可能狀況告訴你好了,」夏組琦的神情變得嚴肅,「郭先生,我希望你能作好心理準備,即使她能月兌離險境,很可能也醒不過來。」
他霍地抬頭,「你說什麼?!醒不過來?你是說她可能成為——」
「植物人。」她替他說出口,「也許她需要一個奇跡。」
「完全沒有希望嗎?」
「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是希望不大,所以我才要你有心理準備。」
他注視床上那沉靜卻未必安詳的容貌,一時還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郭先生,你看起來很疲倦,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麼狀況醫院會立刻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