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太熟悉了,多年前她曾經歷過,懷疑目光升起。「金旭大哥,這是……」
「考官林大人是我家世叔,蒙他照應,我們可以不必搜身、提早進考場,對啦,世叔還給咱們留下好位置,待會兒會有人出來帶咱們進去。」
「原來兩位哥哥身世不簡單。」
「哪有什麼簡不簡單,不過是傍著大樹好乘涼,當初家祖救林大人一家性命,兩家人自此相扶相攜,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好處也就到這里,考得上、考不上,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自然。」
「青弟,上回咱們說過,每年大考的策論都會考與時局相關的題目,你猜,今年會考什麼?」
這是臨陣磨刀,不亮也光?
沈青看著木儀的緊張神情,笑道︰「不知道,不過該模擬的題目咱們都做過幾回了,應該不會超出太多。」
「我昨兒個听到一個消息。」金旭道。
「什麼消息?」
「齊國已經收歸大穆版圖,稱為齊州,你想考題會不會與治理齊州有關系?」
齊國已經收歸?那阿宸……要回來了嗎?頂著這麼大的功勞,現在的鎮國公府在百姓眼中,是神一般的存在吧,公主肯定很開心,徐嬌娘必定更得意。
只是班師回朝後,會有多少官員想把女兒往國公府里塞,這樣的他……會幸福的吧?
「青弟,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治理?」木儀的聲音喚回她的注意。
「籠絡民心為上,先讓齊國百姓不將穆朝官員當猛虎野獸,推行新政,必得利用各種管道,讓百姓明白新政對自己的好處,有好處的事百姓才會配合,當然,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施惠。」
「施什麼惠?」
「前年我們听到消息,齊國為了戰事,稅賦提高將近兩倍,百姓苦不堪言,這是齊王給咱們的大禮,只要發布減稅消息,百姓必能感受到大穆朝的善意,當然,前提是這個消息必須是正確的,不是空穴來風。」
金旭忙道︰「正確的,十足十的正確。」
他哪來的篤定?同住在一個村里,他的消息如此靈通?
「誰告訴你的?」沈青問。
木依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夫人的腦子轉得比風車還快呀,他忙把話咬住,「世叔說的,世叔的外甥跟著七皇子打仗,這兩年立下不少功勞,已經升為百戶。」
金旭盯著沈青,見她信了,松口氣道︰「施惠之後呢?」
「鼓勵兩邊百姓交流、通婚,廣立學堂,讓大齊百姓也能入朝為官,當然收攏前朝官員,可用的給予官位,不可用的給予尊崇,那些人能夠帶動風向,讓百姓跟隨……」
在小吏過來帶人之前,沈青洋洋灑灑說了一大篇。
這是主子爺交代的,得讓夫人先在腦海里梳理一下考題,免得進場心慌。
金旭和木儀當了一輩子的隱衛,小時候讀過一點書,之後再喜歡也只能私底下念著,這兩年能跟著夫人進書院,純粹是天上掉餡餅,他們從沒想過能夠因此翻身,成為百姓羨慕的官員,怎知竟是這場交談,真的讓他們順利通過會試。
他們進考場,易了容的小吏對沈青格外體貼,熱水、熱帕子、炭火,旁人沒有的東西,她這邊全上齊了。
為防作弊,考場里統一派飯,要不是看不到隔壁考生吃啥,她會鄭重懷疑,為什麼別人的清粥小菜,到她這里會變成五星級大餐。
小吏進進出出、無比殷勤,沈青認真應試,始終沒發現那雙深邃的眼楮,或遠、或近,時刻盯著自己。
他們沒松懈,會試過後,沈青和金旭、木儀和平日一樣,早起晨練,接著念書、寫題、作文章,把過去的考題一次次重復練習。
沈青讀著家里送來的書信,忖度片刻,問︰「金旭大哥,出門時我家娘子已經可以下地,如今都快三月中了,怎麼還不能提筆寫信?」
心中一窒,他明知故問︰「這信不是青弟妹寫的?」
「不,是土劭哥的字跡。」
金旭心苦吶,七爺哪肯讓皇子妃接信寫信,七爺認定皇子妃會變壞都是被夫人給帶的,寄回去的信都讓七爺給讀了、回了,信上頭的意思,自然是七爺的意思。
「青弟也曉得,土劭性子怪,他對自個兒的病人,管得比牢中犯人還嚴,青弟妹應該是沒事,但是要土劭點頭讓她提筆,肯定還得一段時日。」
木儀急中生智,主子爺下了死令,萬萬不能教夫人分心家事的。
沈青點頭,這倒說得過去。
金旭呵呵笑道︰「反正殿試過後不久,咱們就得回溪山村,如果青弟有話想對青弟妹說,到時再講不遲,難道青弟還不放心我家三弟、四弟,他們可不是會監守自盜之人。」
會監守自盜的另有其人……
沈青莞爾,拿起書繼續往下讀。
金旭、木儀悄悄松口氣,而坐在窗外那棵大樹上頭的男子也悄悄松口氣。
第十四章 你始終在我心上(2)
「考上了!青弟考第一!」東邊剛揭榜,提早半個時辰知道消息的金旭、木儀硬是忍到揭榜後才大喊。
沈青又感覺怪異了,這麼快就知道成績?又是「世叔」幫的忙?
她曉得自己考得不差,但是第一?狀元兩個字只是她隨口喊喊的,就算她是學霸,考試也得仗著幾分運氣,真沒想到會考第一呢,難道她真的是文曲星下凡?不行,得寫信給阿玫臭屁臭屁。
木儀興奮地沖到她跟前。「天助我也,要不是青弟進場前的議論,我肯定考不上會試。」
是策論的功勞?那就說得通了,若不是事前分析整理,或許會寫不完呢,看來她的運氣不錯。
今年的貢生取一百二十三名,殿試依名次排序,沈青坐在第一排,拿到考題之後她二話不說,振筆疾書。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悄悄看一眼易容成太監的殷宸,搖頭輕嘆。
他那身量,不管站在哪里都惹眼得很,怎騙得過人?
阿宸總說沈青精明,可是她直到現在都沒發現阿宸,是真精明還是阿宸老王賣瓜?不過會試的卷子沈青確實寫得很好,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見識,便是男人也及不上,此人才不為朝廷所用,確實浪費了。
殷宸看著沈青專注的模樣,好像又回到了青山書院,她念起書來……照陸學睿的說法是——身上會發光,閃得人睜不開眼。
陸學睿私底下曾經問他,「會不會真的有文曲星下凡這玩意兒?」
每回考了第一,她總要抬下巴,得意洋洋說︰「甭懷疑,本人在下我就是學霸。」
然後陸學睿喊過幾聲臭美後,他們便會一起上飯館慶祝。
他喜歡她得意的模樣,喜歡看她自信驕傲,喜歡她不可一世,這樣的女人不討喜,可偏偏她就是討了他的喜。
他想和她一生一世,想他們的人生相交迭,沒有縫隙。
那年出征,他就知道她會跑,命金木火土和水月明里暗地守住她。
眼看半年沒動靜,穆穎辛道︰「我說啊,你太擔心了,女人一旦成親,就自動往自己身上套伽鎖,別說想逃逃不掉,就是你求她逃,她也不干。」
穆穎辛不了解青青,但他了解,他知道青青做出決定就不會輕易放棄。
她守諾,她為爹爹和兄長寫完一整套的《殷家軍》,她在皇帝眼皮底下護住鎮國公府,她完成對自己的承諾後離開。
原本,他是她的「值得」,值得她放棄願望、夢想,將就在他身旁,一旦他不值得了,她便轉身,重新追尋夢想。
她沒有生氣,不記恨,她甚至對徐嬌娘的挑釁都沒有做出反擊,她沒讓哭鬧哀傷阻斷前進的腳步,這樣的女人,便是男人也追趕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