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曼家離飯店大約只有十幾分鐘車程,于是甄道民先送她回家。
在車上,他打了通電話給史嘉蕾。她沒接。于是他又打回她娘家——
「喂?是媽媽嗎?」接電話的是蕾媽,讓甄道民松了一口氣。
一般來說,岳母總是比岳父好溝通、好說話。
「道民啊,有事嗎?」蕾媽的聲音听起來是愉悅的,似乎沒因為他們吵架,史嘉蕾氣得跑回娘家的事生氣。
「媽,嘉蕾呢?」
「她下午已經回去了啊。」蕾媽問︰「她沒回家嗎?」
「我不知道,我還在外面,剛要回去。我打她手機,她一直沒接。」
「這孩子真是……鬧什麼脾氣?」蕾媽輕啐一聲,幫女兒說好話,「道民,蕾蕾有時很孩子氣,你要讓她一點。」
「我知道,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他慎重其事的道歉。
「沒沒沒,我們沒擔心。」蕾媽笑說︰「夫妻吵架難免,別往心里去就好。」
「知道了,那先這樣。」
「好,開車小心呀。」
「好的,媽,再見。」
結束跟蕾媽的對話,只听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李曉曼發出壓抑的偷笑聲。他斜瞥了她一眼,有點懊惱。
「老婆跑回娘家啦?」李曉曼促狹的調侃,「難怪你今天一副魂不守舍,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濃眉一蹙,「少幸災樂禍了。」
她掩嘴一笑,「看來我們這位甄太太還真不是蓋的,我在你身邊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怎麼了?說出來听听,讓我這個過來人幫你指點迷津吧。」
「謝謝你了。」他板著臉,沒好氣的道,「我還應付得來。」
李曉曼噗哧一笑,「你如果應付得來,哪還要打電話到處找老婆?」
「你想讓我在這里把你丟下車嗎?」他語帶警告。
她知道他不會這麼做,只是覺得糗,不希望她繼續談他的家事。
她笑嘆一記,「Boss,女人是需要哄的,你不能拿商場上對付對手那一套去對付她。」
他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我不想跟你討論我的家事。」說著,他將油門一踩,加速前進。
開車回家的途中,甄道民其實很煩躁,甚至有點惱火。
想起自己一整天心神不寧,想起她居然不回復他的簡訊也不接電話,想起她摔破了他的撲滿居然還敢離家出走,想起自己居然這麼的在乎她,他真的很火大。
抵達家門,他急躁的打開大門,搜尋著她的身影,客廳里一塵不染,整齊舒適,卻不見她的人影。正想著她難道還沒回來,突然听見她的聲音——
「Hi.」史嘉蕾听見開門的聲音,怯怯的從房里走了出來,語氣既心虛又充滿歉意。
Hi?她跑回娘家,而且不接他電話、不回他簡訊,讓他坐立不安,甚至招來李曉曼一頓笑,現在她居然若無其事的跟他說Hi?
他濃眉一擰,「你跑哪兒去了?」
他本來決定不生氣,好好跟她賠不是,可在積累了一天情緒後見到罪魁禍首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完全壓抑控制不了情緒。
「你媽說你早就回來了,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她確實早就離開娘家,只是之後又去了甄廣家。
她之所以跑去找他爺爺,是為了向他打探那個哆啦A夢撲滿的事,也就是因為她走了這麼一趟,才終于知道它的歷史及重要性。
「我沒接到電話,對不起。」
「對不起?」他直視著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不只摔破了他母親送他的撲滿,還教他心煩了一天,簡直可惡!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抓起來打。
「我、我知道。」史家蕾低著頭,像是被叫到訓導處訓話的學生般。
「你知道什麼?」甄道民眉心一蹙,「吵了架就跑回去找媽媽,你是小孩子嗎?」
「我……」
「你怎麼不在家里住上十天半個月再回來?或是干脆別回來了。」
這句話一出,他就後悔了。明明不是真心想這麼說,卻因為一時氣惱而嘴快,他從來不是個沖動的人,不管遇到什麼人、什麼事,他都是淡定從容,可現在他竟因為她徹夜未歸、不理會他而情緒大暴走。
他是怎麼了?他沒事吧?
听見他要自己干脆別回來了,史嘉蕾猛地抬頭望著他,泫然欲泣。
他要跟她離婚嗎?他想對她說「滾回你家去」嗎?
他們沒有感情,只是以夫妻名義同居在一起的室友,而且她隨時可以提出離婚要求,所以不管是她主動還是被動求去,都不應該覺得難過,明明該是這樣,怎麼當他說出口時,她卻難過又惶恐,擔心他真的不要她、要叫她滾?
可是這怪得了他嗎?她打破了對他來說那麼重要的物品,他氣她也是應該的。
「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她低下頭,語氣有點哽咽。
听見她那微微哽咽的聲音,再看見她眼眶泛紅,下一秒就會落淚的樣子,甄道民的心口一揪,不自覺的蹙眉。
他在干什麼?不是要原諒她、要好好說話、要為自己的態度道歉,要修復他們的關系嗎?為什麼心里早有打算,表現卻是如此的沖動又孩子氣?
是,沒錯,他表現得像是個鬧別扭的小孩,簡直幼稚。
「我知道自己錯了,我是真的知道!」史嘉蕾說完,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里。
他心頭一震,正以為自己又凶跑了她而為此懊悔時,又見她從房里跑了出來,手上捧著一個……他登時瞪大眼楮,那是他的哆啦A夢撲滿。
「我已經很努力拼了,可是有些地方碎得太厲害,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撲滿是你媽媽送你的禮物。」史嘉蕾說著,懊悔又歉疚的眼淚忍不住落下。
自爺爺那兒知道這個撲滿是他死去的媽媽送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後,她後悔得快要死掉,想到自己竟然還說要買一個賠他,她就覺得好慚愧。
她在回來的路上去買了專門黏合陶瓷制品的接著劑,花了兩個小時將撲滿一塊塊拼起來,無奈有些地方實在太碎,而且根本找不到碎片,所以坑坑洞洞的。
人家說破鏡難圓,她真的好害怕他們的婚姻也是如此。
看著她努力拼湊、黏合起來的撲滿,甄道民心頭一撼,此時他注意到的不只是那個像馬賽克藝品般的撲滿,也注意到她手指上纏著兩片OK繃。
那OK繃昨天還未出現在她手上,顯然是今天剛受的傷,是黏撲滿時被碎片劃傷的吧?
頓時,他因為自己剛才激動的態度及情緒化的言語而感到內疚。
「爺爺說你媽媽在把撲滿送給你之後的第八天就發生了意外,我居然還對你說了那種話……我真的很難過、很後悔,很慚愧。」史嘉蕾將那撲滿小心的、牢牢的抓在手上,「我知道你很生氣,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諒我,不想看見我,我能理解,我……」我可以自己滾回家。
最後一句話她放在心里,沒有勇氣說出口。因為她怕,怕一旦說出口,甄道民就會順勢提出離婚,雖然他承諾過絕不主動提出離婚,但她犯了這樣的錯,就算他違背承諾,她也無話可說。
看著她抓著撲滿的雙手直顫抖,甄道民心一揪。原來她知道了,而且是從他爺爺那兒知道的,可見她今天離開娘家後,便是跑去找爺爺問這個撲滿的事。
見她哭得這麼傷心,他知道她心里有多懊悔。她拚了命的將撲滿拼湊起來,就是為了求得他的原諒吧?突然間,他想起母親——記憶中總是輕聲細語的母親。
如果母親還在的話,肯定會叨念他不該為了撲滿罵哭一個女孩,再說這個女孩還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