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煙雨之盼君歸 第17頁

姚錦杉不禁失笑。「也用不著這麼急。」

「人有旦夕禍福,原本好端端的一個人有可能突然就走了,當然我不是在咒你師父,不過這種事經常發生,到時再多的後悔也無濟于事。」她正色道。

她這番話說到自己的心坎里。「我會好好考慮的。」

他們走上天水橋,跨過城北小河,往前走沒多遠,就看到一座高聳的牌樓,上頭掛著「郭氏義莊」的匾額。

「姓郭?該不會就是……」姚錦杉當然知道義莊是做什麼的,原本只听她說要送去給客人,卻沒想到是這里。

童芸香看著熟悉的景物。「沒錯,這是郭家表哥他們家族設立的義莊,女乃女乃還在世時帶我來過好多次……」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穿過牌樓,才走到一半,就見里頭已經有人迎了出來,是個約莫六十多歲的老人。等他走近些,姚錦杉才注意到對方的左眼有些異狀,似乎已經瞎了,無法視物。

「我還在想是誰來了,沒想到是二姑娘。」

童芸香露出熟稔的笑容。「張伯,最近身體好嗎?」

「托二姑娘的福。」張伯雖是半瞎,但行動上還是很俐落。「這位想必就是姚爺了,給您請個安。」

「客氣了。」姚錦杉拱手道。

「你們怎麼來了?」里頭的郭晉听到說話聲,走出來察看。

童芸香低頭看了下捧在懷中的物品。「我把東西做好了,就干脆親自送過來,不用煩勞表哥再跑一趟。」

「想不到表妹夫會親自陪你來,」郭晉拱了拱手,別有深意地問姚錦杉。「那天的誤會解開了?」

其實今日見他們夫妻一同前來,多半已經沒事了。

「讓你笑話了。」他尷尬地回道。

冰晉斯文地笑了笑。「哪里。里面請。」

于是三人一起走向大廳,才到大廳門口,姚錦杉就愣怔住了。里頭擺了將近十具棺木,每具棺木前都有張小桌子,上頭擺有飯菜,還插著香,感覺有些陰森森的,要不是大白天,真會令人毛骨悚然。

「躺在里頭的就是上回跟你說的那個叫鈴兒的孩子。」郭晉指著左邊的小弊木道。「她的親娘早死,跟父親兩人相依為命,前陣子她爹因為欠下賭債,半夜丟下她一個人跑了,被人發現時,已經活活餓死。她沒有其他親人,只好由咱們代為處理後事,她的棺木便是用你上回捐的銀子買的。」

童芸香慢慢地走到小弊木前,打開布巾,將木雕兔放在小桌上。「鈴兒,希望你會喜歡……」

接著,她點上香,走到每具棺木前拜了拜,口中喃喃自語,當她走到其中一具棺木前,就見棺木旁顯現出一道若隱若現的男性身影朝自己行了個禮,那身影穿著灰袍,五官看不清楚,但是胸前有一塊黑色污漬,她這才

猛然想起,自己那天半夜看到的不就是眼前這位嗎?

原來不是人……

她這才明白,自己為何有時會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影,一下子出現、一下子消失,直到今天才知道那是什麼,不過她並不害怕,反而多了憐憫。

此時姚錦杉問向身邊的郭晉。「她經常捐棺助葬?」

「原本只是跟著堂姑婆一起行善,堂姑婆過世之後,也依然沒有間斷過,」郭晉指著左後方。「那兩口棺木便是前陣子用她捐的銀子買的,一個是打外地來杭州做生意的人,在路上遇到喝醉酒的人,胸口被對方捅了一刀,就這麼死了,現在正等著家鄉的親人前來領回;另一個則是名寡婦,無兒無女,老了也無人送終,就由咱們義莊出面,再挑個好日子下葬。」

見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郭晉有意無意地繼續道︰「我這個表妹外表看來柔弱,卻很喜歡逞強,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加上臉上那塊胎記,連親人都嫌棄。但她從來不想被人同情或憐憫,寧可讓對方討厭,也要保住僅有的一點尊嚴。」

經他點醒,姚錦杉心頭微震。

「芸香就拜托你了。」見表妹走向他們,郭晉只來得及這麼說。

「表哥,咱們先回去了。」童芸香對他說。

冰晉點頭。「那我就不送了。」

「告辭。」姚錦杉朝他拱手。

「表妹夫下次再來,咱們一定要喝兩杯。」郭晉也回禮。

他頷首允諾。「一定。」

兩人走出郭氏義莊,姚錦杉不時瞥向走在身旁的縴細身影,想著郭晉方才那番話。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原本漲滿胸口的憤怒、不滿,甚至曾有的不屑漸漸消失,他體認到這位童家二姑娘並非原本想像的那般惡劣,也不是喜歡算計別人的人,態度不覺跟著軟化。

「我表哥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童芸香發覺到他投過來的目光,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郭晉有關。「他把我當作親妹妹一樣,當然會為我說好話,不過未必都是真的,你不用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姚錦杉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她。「就算他說你平日捐棺助葬,做了不少善事、幫了不少人,這也是假的?」

「一開始是跟著女乃女乃捐銀子,後來習慣成自然,不捐就渾身不對勁,才不是為了做善事。」她嘴硬地道。「今天請你陪我走一趟也不是為了炫耀自己幫了多少人,只是如果要出門就必須有人陪同,你千萬不要誤會了。」

他嘴角不由得往上揚,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說的都是真話。」童芸香信誓旦旦地道。

「我知道。」原來她的個性這麼別扭。

童芸香見他分明就在笑,便自顧自地往前走,不再說話。

「第一次見面那天,你為何要用那種方式逼我娶你?是事先就盤算好,還是臨時起意?」這些對他很重要。

她瞥了他一眼,然後望向前方。「現在還問這些做什麼?」

「我想知道。」姚錦杉只喜歡明明白白的,不喜歡被人蒙騙。

她不語,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走上天水橋,來到橋中央,這才停下腳步。「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像是掉進了一口很深的井里,怎麼爬也爬不上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絕望地坐在井底等死?」

姚錦杉想了又想。「不曾。」即便知道遭庶弟背叛,家產和未婚妻都被對方奪走,他也深信自己能夠報仇。

「或許這就是男子與女子的差別。」童芸香抬頭看著有些陰暗的天空。「如果這時有一根蜘蛛絲從井口垂下來,盡避只是一踫就斷的蜘蛛絲,為了活命,我也要抓住不放。」

他看著她完好秀美的側顏。「我就是那根蜘蛛絲?」

「只要能活命,就算是要利用別人,我也絕不會放棄,我就是這麼自私,從頭到尾只想到自己。」說著,她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就算又會被瞧不起也不在乎。「你恨我、惱我是應該的,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你可以說出來一起商量的。」

「求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娶我,而且還是個臉上有塊胎記、丑到連親生爹娘都不曾用正眼看過的姑娘為妻?」童芸香面帶嘲諷地睇著他。「你真的會答應嗎?」

姚錦杉頓時語塞。

「求人家可憐我、同情我,那種話我死也不會說。」她也有她的自尊。「與其被爹娘隨便許配給一個人家,還不如自己挑選,要怪就怪你不該在那個時候出現,正好讓我抓到機會。」

如今再听見她說出類似的話,他已經不會像之前那般覺得刺耳、有種被人利用的感覺,反而佩服她的勇氣和大膽,敢做一般女子所不敢的事。「你不知道這麼做有多冒險,你並不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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