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不會的……」我忍不住一遍遍地重復,「不可能就這樣消失的!」
我拿起衣服、鑰匙,沖向六木本。
至少在六木本的大街上,若草書店應該還在!
當我這樣做的時候,我不想承認是因為我把他們當成了朋友。
然而一向並不笨拙的我,卻找不到除此之外的其他理由。
冬天的陽光明亮卻清冷,六木本的街道永遠繁華又無情。
手腳發顫,我突然蹲在地上用手按住我開始劇痛的頭。這是我的老毛病,連奈奈子也不知道。每當我感到強烈不安的時候,我就會頭痛。
我害怕去確認若草書店的存在……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會讓我連自己的真實也一並懷疑。
在好像拷問一陣不斷襲來的恐懼里,我知道唯一能夠讓我安心的地方名為奈奈子的公寓。
奈奈子從來沒有見過我頭痛,這是因為只要和奈奈子在一起,我就不會感覺強烈的不安。奈奈子擁有否定這個宇宙也要堅持她的歪理的強悍韌性。
「我出生之前的事我不要听,別人告訴我的話我不相信,公元是從奈奈子小姐誕生的那天開始計算,一年是二十四個月,而且人類只要願意也有可能飛往木星。總之一句話,只有讓我奈奈子看著順眼的道理才能在這個世界通行!」華麗女人的口頭禪在我耳邊顯現。
我苦笑著承認,是因為她的歪理支撐,我才能再坐著電車返回我們的家。
插入鑰匙,進入客廳,打開電燈開關。
背靠著嶄新的櫥櫃坐下。
我要在這里等奈奈子回來。
我要奈奈子親口告訴我回答。
對我來說,什麼是現實?現實就是奈奈子對阿沼所講的每一句話。
奈奈子說不可思議書店存在過,那麼就是真的存在過。
奈奈子說一年有二十四個月,那麼我們就當比別人多了一倍的閑暇。
奈奈子任性囂張,粗暴無禮,可是說真的……奈奈子她就是我的世界,我的恆星,我的花。
雖然這些話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當面告訴她,但是就如同我相信她將永遠都是我唯一的女朋友這個事實一樣,我也相信奈奈子明白我不願宣之于口深藏內心的感情……
「 嚓」。
衣櫥的門突然開啟,我被推得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對不起,阿沼,店里最後一包砂糖被我灑掉了,可不可以借一些應應急?」服務生裝扮的美少女從原本該是衣櫥的地方嬌羞可愛地探出半個肩膀。
而啞口無言的我則透過她的肩看到坐在店內吧台上正喝著咖啡的奈奈子。
「嘿呦——」奈奈子按住頭上的黑色禮帽向我嘟起桃紅色的嘴唇,「怎麼樣?阿沼,新帽子和口紅顏色相配嗎?」
「你、你們怎麼會在這里……」我伸出手指說得結結巴巴。
「你在說什麼啊?我正好在六木本逛街,就到西園的店里喝一杯嘍。」奈奈子在衣櫥那一邊的世界用天真的表情看著我。
好吧,我被打敗了。
浴室恢復正常,櫥櫃取而代之。
造化之神是在開我阿沼的玩笑。
但是真的真的不要緊……不知真名的上帝,我決定原諒你所有的惡作劇。因為你並沒有讓不可思議書店從我的生活里消失。
一切回到原點。
只不過這一次……
我願意。
番外篇不可思議的奈奈子
這是發生在我剛上大學還沒有淪落為某人男僕時的事。
「你是今年負責新生致詞的北高生吧?」
在擔當社團大樓的舊校舍前,我被兩個孔武有力的高大男生攔截。他們穿著宛如時代劇中不良少年行頭的長款黑色制服,蓬松的飛機頭上綁有寬大的布巾。一看就是應援團的學長。
時常听說如果新生太出風頭就會引來麻煩,但我除了以榜首的成績入學,因而擔當了新生代表之外,並不算是招搖人物。
「怎麼不說話?害怕了嗎?」
「北高的男人都是像你一樣只有外表能看的繡花枕頭嗎?」
兩個人像經過訓練似的整齊劃一,馬上雙手環胸哈哈大笑,露出一副愚蠢的嘴臉。
原來又是派系爭斗……
我無聊地仰望澄清的天空。櫻花瓣瓣飛舞,木制的老校舍無需任何冷氣設備也自有遠離喧囂的清淨怡然。而因一場意外感冒,偏離了人生正軌的我,卻從全北高最有希望進入東大的優等生,淪落到了有著「仁愛垃圾筒」之稱,匯聚附近五所高校問題生的——公立三葉大學。
「已經連反駁之心都失去了嗎?」
沒錯,所以就不要和我這種人繼續糾纏了。
「或者是仗著腦瓜好使在瞧不起人呢。」
哪能呢,自稱是人類的猴子的人請不要降低我人類的品質。
一切激烈的口舌之詞都放在心中悄悄月復誹,即使被稱為狡猾,也要裝出懦弱的樣子。因為我只有一個人,如果放任自己卷入是非受到傷害,到時痛苦的也只能是我自己。
第六章異常通訊(3)
「是你們的劣等感在作祟吧,有西澤的猴子!」就在我判斷對方已經決定罷手放過我這只軟腳蝦的當口,一副自以為相當豪爽的聲線突兀地插入了對談。
擁有飄逸的淡色長發明明是學生卻在校內穿著高級西裝的美青年眉目凜然、笑聲愉快地走來。即使是我這種菜鳥也知道他學生副會長的身份,然而不妙的是本校正牌學生會長卻是有西澤高中出身的「猴子頭。」
拜托不要把你們學生會的內部恩怨和我攪在一起,然而這種微小的奢望也很快成為了空氣中的泡影。
「只知道用腕力說話還真是貴校的傳統。」栗原副會長清整的眉目居高臨下地俯視兩位應援團的團員。
那種裝模作樣的舉止比起有西澤的學長們反而更讓人覺得不順眼。拜托,既然已經進入同所大學,還有必要分什麼貴校與我校嗎?這種愚蠢至極的對立傳統到底是誰創立的?此刻,我還真想找出那個家伙然後把他痛扁一頓。
「我們只是在尋找參加試膽大會的人手罷了。」很顯然,兩位報以冷言的學生對副會長也並無好感。
嫌惡地挑起細眉,栗原甩動著一頭亞麻色的長發,「又到了那個時候……為什麼就不能有一些更有品位的活動呢?」
「這是傳統,請副會長不要干預。」
「好的。」夸張地聳聳肩,美男子沖我眨眨眼,自以為瀟灑地揚起飛吻,「可愛的學弟,遇到困難可以隨時來向我來求援哦。」
「那還不如死了好。」
「說得沒錯。」
兩個男生向我投來贊同的目光,原來我在不知不覺間說出了心里話,還真是個危險的征兆。
「听說你被邀請參加新生試膽會?」咬著塑料吸管的淺川沖我微妙地揚眉。
「請稱之為被脅迫。」我咬了口果汁面包,有些無聊地仰望天空。雲朵之上的世界一片澄明,而我的人生則欠缺那種一望無際的清澈。
「我听說,舉行試膽會的地方是在老校舍。那里的夜晚……」拖了個長音,淺川曖昧地微笑道,「有鬼。」
「是嗎?真可怕。」
「你這種淡然的口吻可是听不出有絲毫害怕呢。」
「那是天生的我也沒辦法。」
「真是的,阿沼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學長們看不順眼。」
「我的臉天生就沒有人緣吧。」我聳聳肩,起身去扔面包紙。
「不過——」他意味深長的聲音令我回頭,「和你同齡的人,則會對你充滿向往哦。」
「為什麼?」我微彎著腰,俯視坐在椅子上的朋友。
「獨來獨往的阿沼,有一種‘即使全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也可以頂著那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活下去’的樣子……」淺川托腮微笑,「那樣的你,有種堅強到殘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