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盯著手上的信。「有沒有不干淨的東西我不清楚,只是有種感覺,咱們必須找到這位薛老爺,親手交給他。」
「京城姓薛的人家何其多,宛如大海撈針,要怎麼找呢?」姚錦杉嘆道。
當晚,童芸香又作夢了,只是夢境跟過去不同,是之前不曾有過的,她夢到自己走在一座帶後花園的四進四合院里,里頭的一磚一瓦、一牆一木都覺得眼熟,仿佛她曾經住在里頭。
這是什麼地方?她才這麼想,便看到豎立在眼前的朱色大門上方掛了塊匾額,上頭寫著「薛府」,心里猛地打了個突。
薛府!難道會是……?
下一刻,有人朝她丟擲杯子,熱茶潑到臉上,她這才發現場景變了。
「我不該讓你進門的……」挺著圓月復的少婦哭著罵她。
她感覺到自己嘴巴在動。「不是這樣的,你听我說……」
接著,就見少婦倒在地上,下半身染滿鮮血……
「芸香!醒一醒!」姚錦杉被妻子的尖叫聲嚇醒。
她迷迷糊糊地嚷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姚錦杉抱住她,拍哄道︰「你在作夢,只不過是夢……」
在丈夫的安撫之下,童芸香喘著氣,過了半晌,神智才逐漸清醒,回想起方才的夢境,她不禁震驚地坐起身來。「我夢到……夢到大門上的匾額寫著薛府,原來經常在夢中出現的少婦是薛家的人。」
「薛家?」他錯愕地問。
她輕輕地吐出四個字。「……京城薛家。」
「怎麼可能?」姚錦杉沒想到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居然有所關聯。
童芸香腦子一團混亂。「那封信該不會跟我的前世有關吧?」
「這話怎麼說?」他問。
「我也說不上來……」童芸香還沒理出頭緒。
「應該只是正好都姓薛罷了。」天底下有這麼湊巧的事嗎?
「不過我終于知道那名少婦為何這麼恨我,是我害她失去月復中的孩子,都是我的錯。」她握緊雙手。
姚錦杉安慰道︰「那跟你無關。」
「當然有關,那是我的前世……」
「前世歸前世,今生的你並沒有傷害任何人,反而做了不少善事,幫助很多人。」他口氣堅定地說。
「可為何我會覺得內疚?」童芸香哽咽地喃道。
姚錦杉無法回答妻子提出的疑惑,只能輕拍著她的背。「已經很晚了,快點睡吧,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
接下來幾日,童芸香還是重復作著這個夢,她下定決心要找出答案,可是該從何找起呢?
香山位在太湖之濱,也是香山幫的發源地。
這座蘇派建築的百年老宅是蒯家所有,蒯亮今天心情很不好,坐在廳里的他怒瞪著跪在眼前的姚家兄弟。
「求蒯老爺子救救家父!」姚敬平嗚咽道。「您跟知府大人有深交,只要肯為家父說情,定能免去兩年的牢獄之災!」
姚敬真也磕著頭。「蒯老爺子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咱們這一次……」
「真不敢相信你們竟然還有這個臉來求老夫!」蒯亮拍著桌子罵道。
「咱們把銀子退還,保證下次再也不敢了,求蒯老爺子救救家父!」姚敬真痛哭流涕地說著,失去父親這座靠山,姚家就真的完了。
姚敬平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請蒯老爺子看在過世祖父的面子上,救救咱們姚家。」
「你們用那些粗制濫造的東西冒充是香山幫的匠人所做,要不是看在跟你們祖父多年的交情上,老夫早就去告官,讓你們姚家吃不完兜著走了。」他按著胸口,喘著氣道。「滾!通通滾出去!」
「那就看在伯父是您愛徒的分上,原諒咱們這一次吧!」姚敬平索性連姚錦杉都搬出來當救兵。
不提還好,一提到姚錦杉,蒯亮就氣到老臉通紅。「你們父子還真是不知羞恥,要不是錦杉命大,有菩薩保佑,早在三十年前就被你那個爹害死了,居然還有臉提他?來人!把他們轟出去!」
兄弟倆哭得更大聲。「蒯老爺子——」
幾個僕役擁上來,將這對死皮賴臉的姚家兄弟扔出大門。
蒯亮又坐回圈椅上,喘了幾口氣,還是怒氣未消。「家里出了這種不肖子孫,你爹地下有知,想必連頭都抬不起來。」
「家教不嚴,才會做出這等丑事,讓師父費心了。」姚錦杉從屏風後頭踱了出來,滿臉羞愧地說。
他橫了愛徒一眼。「又不是你的錯,只不過姚家闖下的禍,連帶著也讓香山幫深受其害,京里傳來消息,有不少客人請咱們去鑒定他們跟姚家訂購的東西是否真是假貨。」
京城?姚錦杉心中一動,想到這是個好機會,便主動請纓。「請交給徒兒。」
「你要去京城?」由于香山幫的營造技藝都是依靠言傳身教,所以才把愛徒叫到蘇州來。
姚錦杉身為姚家嫡子,必須負起收拾殘局的責任。「大師兄、二師兄和幾位主事都很忙,只有徒兒能走這一趟。」
「看來也只有這樣了。」蒯亮嘆了口氣,也不得不同意。
待姚錦杉回到杭州,便將要前往京城的事告知妻子。
「我跟你一起去!」童芸香馬上回道。
他微微一哂。「我也正有此意。」
「到了京城之後,說不定就可以找到薛家,解開多年的疑惑。」她好累,真的不想再作那個夢了。
「但願能找到。」姚錦杉跟她有同樣的想法。
由于夫妻倆即將前往京城,杏兒自然要跟在身邊伺候,而趙大娘便帶著繡球以及圓滿暫住到程家,小芝麻看到兔子和貓兒,開心到滿場追著跑。
兩天後,姚錦杉夫妻出發前往京城,究竟能否找到薛家,他們都沒有把握,只能祈求菩薩幫忙,了卻他們的心願。
京城
夫妻倆落腳在南鑼鼓巷的一處胡同內,據說這座宅子還是前朝皇帝賞賜給蒯亮先祖的,蒯亮的先祖便是當年設計紫禁城的工匠,可見其受重視的程度,之後便成了在此地討生活的香山幫匠人食宿之處。
這半個月下來,只要丈夫出門,童芸香也沒有閑著,拜托足以信任的鄰居大娘帶她四處走走,順便跟人打听有關姓薛的大戶人家,可說也奇怪,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夢里頭的那戶宅子。
「只要讓我看到在夢里出現的「薛府」,我一定馬上認出來,但就是找不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沮喪地道。
姚錦杉吃過飯,坐到她身邊安慰道︰「慢慢來,不要急,如果有緣的話,一定會找到的。」
「我知道。」童芸香抬頭看他。「你呢?事情還順利嗎?」
他輕嘆了口氣。「看了幾件,其中有兩件是假的,得知買到假貨,對方又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只好拜托我不要說出去,以免成為笑柄。」
「他們肯定很生氣。」她道。
「那是當然,不過最後只能自認倒楣,也不願到處張揚。」姚錦杉心情也很復雜。「明天若是沒事,我就陪你去找。」
童芸香一臉驚喜。「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于是,隔日姚錦杉便陪著妻子走遍大街小巷,尋找夢中的那座「薛府」,兩人走到腳都發酸,太陽也下山了,還是一無所獲。
眼看一天又過一天,來到京城快一個月,正事都辦完了,夫妻倆也準備返回杭州。就在這天,一張名帖送到童芸香面前。
「太太,這是門房剛剛收到的,」杏兒將手上的名帖遞給她。「說是他們家大人有請爺過府一趟。」
童芸香看著名帖。「營繕清吏司郎中……薛如海?」
「門房有問送名帖過來的奴才,那奴才說他們家大人這幾天才听說爺來到京城的事,想請香山幫負責修繕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