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嘛,偏心!偏心!」做弟弟在身後跳腳,「你都不肯好好教我。」
「你煩死人了嘛。」青年不耐煩地對弟弟吼叫,「我就是看他順眼啦。喂,你——」他轉過頭氣勢逼人地問︰「你叫什麼?」
「藤秀榮。」
于是,在那天的山路上,邂逅的兄弟,成為了對藤秀榮而言「特別」的人,作為師傅和憧憬對象的瞿永明,作為競爭對手也是伙伴的瞿永靖。
他學會的不止是開車的技巧。他得到了伙伴,得到了友情。他得到了夢想中可以牢牢掌握在手里,絕不會被任何人輕易奪去的東西——SPEED——速度。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會帶我玩摩托車呢?」
藤秀榮懷念般地仰起頭,望著窗外愈加深遠如墨的夜空,「他說,因為當時的我,看起來很寂寞的樣子……」
「瞿永明,」段小松托著臉頰喃喃念,「原來你們是這樣認識的啊……以前都沒有問過。嗯,那個奇怪的家伙確實是非常有才華的車手……可惜……」她沒有說下去。
「可惜他死了。」
望著遠方的燈火,坐在窗邊的少年任由夜風胡亂地吹拂前額的頭發,表情雖然被遮擋,段小松卻听得出他淡漠的聲音里還包含著無法釋懷的舊傷。
「他常常和我說,有一天,他會變得比風還更快。他最後的那場比賽,有一個瞬間,或許真的超越了風吧。但是,我還沒有來得及露出微笑。他卻已經倒下去了……像電影一樣,火光、翻滾、炸裂……」
「秀榮!」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段小松忍不住站起身,將手按到他單薄的肩膀上,「不要再想了。那些痛苦的事,不是已經過去很久了嗎?不是約好大家都不說的嗎,為什麼還要一再提及呢!」
「你誤會了。」藤秀榮輕輕地把手搭在段小松的手上,再慢慢地從肩膀上拉下來,「其實我很感謝上天那麼干脆地奪去了永明哥的生命。像他那種人,不能再賽車的話,一定比死更痛苦。就這樣迎著風,超越風,一路馳騁,直到死神的國度,或許就是一個賽車手的宿命吧。我和永靖都知道,所以我們一直都沒有哭過。因為這就是永明哥的選擇……只是我們也都知道,他一定很遺憾,因為他一定還沒有在公路上盡情地跑個夠吧。」
「所以你和瞿永靖成立了‘風花’,要完成他的志向,打入職業賽車不是嗎?」段小松不了解糾纏在少年眉間的結癥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地說出他或許不能成為一個車手了。她焦慮地望著他,一直撞入那雙幽黑孤寂的眼眸深處。
那個神情雖然懶散,肩膀卻總是緊繃的少年。即使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卻從來沒有發現,他是這麼孤單。
失敗的戀人,或許是自己吧。然而現在徒自追究這些已然沒有意義,她只想幫助秀榮跨越心中那道莫名的障壁……
「我和永靖一直做著同樣的夢。我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彼此,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卻毀滅了他的希望……」少年微笑,瀲灩的雙眸卻不染絲毫笑意,「小松,你知道永靖為什麼會受傷住院嗎?」
「不是听說他前一陣出了……」段小松驟然噤聲,霍地瞪大了眼楮,「難道……」難道瞿永靖受傷的事,真的和秀榮有關嗎?雖然曾經隱隱地想過這兩者間的關系,但是沒有想到秀榮會介意到這種地步……
「對。就是那樣。」少年偏過頭,枕在豎起的膝蓋上,「是我找他去賽車……他明明說已經累了,可是我硬要強迫他……因為……」
「因為他一直都是你想超越的那個人的弟弟吧。」段小松說完,看到少年驀然抬起的臉,知道自己猜中了。
「雖然大家都說你是業余車手中的第一,可是你還是想知道,和當年的瞿永明相比,你是不是還存在差距呢。」段小松繼續揣測,「但是他已經死了,成為無法超越的背影,所以你只好和永靖來比,在你心里,永靖是最接近永明的人對吧。」
「……」藤秀榮苦笑,「還說不了解我?就是這樣啊。我很過分對吧,令人討厭的好強!」
「怎麼會。」段小松月兌口而出︰「倔強的不肯服輸的你,才是我們大家情願跟隨的首領啊。」至少她,就是這樣……
唐葵曾經問她,是不是因為秀榮很強,才喜歡他。現在她了解了,不是的……不是因為他強,而是因為他總是很好強……
「強」與「好強」是兩回事。明白了,她明白為什麼會喜歡唐葵了,即使外表看起來很弱,內在的倔強卻和秀榮是一樣的。
——渴望能變強啊。
「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她說︰「就像那些來找你挑戰的人一樣。大家都想和更厲害的人較量,來確定自己有沒有提高。這種事,並沒有錯。你何必責怪自己呢?」
「但是如果我不去找他賽車,那天他就不會出事啊!」藤秀榮無法原諒自己的抱住頭,大聲說起來︰「永靖也許不能再開車了啊,小松!那是瞿永靖啊!是教我騎車的那個男人唯一的弟弟!是我最好的伙伴!」微笑的面具再也掛不住了,他的眼里閃出淚光,咬住蜷放在唇邊的手指,「是我的錯,是我害他的。我怎麼可能還逍遙自在的一個人追求夢想!我一騎上車,就會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咆哮的引擎、翻滾的瞬間摩擦的火花。倒地的摩托車手瞬間和死去的永明哥的臉在眼前重合,讓他好害怕。
害怕永靖也這樣死去了。害怕一個人被留下。害怕背負著太多感情因而變得沉重的夢想,害怕自己的羽翼重重落地無法重拾。
記憶混亂,忘記了是怎樣顫抖地把永靖送到醫院。只記得那些溫濕的鮮血,永靖腿上綻開的皮肉。夜夜的噩夢……
從那天開始,他一直都沉浸在無法釋懷的愧疚中。
他甚至不敢去醫院探望永靖。
就這樣吧。他微微地笑著,來掩飾內心的慘淡,明明不舍,卻一定要決絕地說︰「我欠他的,我來賠。小松,我不再開車了。就是這樣。」
「你在胡說什麼啊。」段小松由詫異升至憤怒,「這樣的話,要我怎麼和大家說!說因為瞿永靖受傷了,所以他們認可的首領藤秀榮也就從此不踫車了?這種無厘頭的理由,大家可以接受嗎?我段小松第一個也不會接受的!瞿永靖是瞿永靖!藤秀榮是藤秀榮!即使他真的再也不能騎車了,也沒必要用你來做殉葬品!藤秀榮……」
「小松,」少年抬眸,截住了少女拼命的勸解,「不要再說了。」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夜深了。我來送你回家。」
「怎麼送?」少女氣極反笑,「你不是不踫車了?還是可以為我一再破例?可是就算為我破例了,我現在也一點不想稱贊你!藤秀榮!你知道嗎?你一直,一直都是我心里的英雄!所以我不喜歡看到你被束縛的樣子!你是飛在晴空的雪!即使知道會融化,還是恣情舞蹈的風花!這不僅是我,也是大家的想法啊。藤秀榮,如果你真的覺得有哪里愧疚,那你就更應該振作起來啊。算我拜托你了!」
少女怒氣沖沖地抄起包包,轉身就走︰「不必送我!我自己可以打車回家!」
「小松——」
藤秀榮追出來,又驀地收住腳。他咬住嘴唇,握緊手指。直到看著段小松上了出租車,才慢慢地踅回。怔怔地呆坐半晌,盯著桌上那杯徹底冷掉的牛女乃,他嘆息著捂住臉,捏了捏發痛的鼻翼,視線轉移,最終,落定掛在牆壁上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