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刺客的話……連東宮都敢殺了還怕你呀。小楓的唇嚅動了幾下,終于看在扇子的面上沒敢開口。
「無需多慮,」以為小楓的欲言又止是出自于擔心,智子莞爾,「有些事偶爾也要親力親為,如果什麼都推給屬下去做的話,也未免太不像話了。」
怎麼覺得像是在諷刺我呢?小楓猶疑地思量,悄悄移動視線,正好瞄到李李在暗自偷笑。唉,好沒有面子啊……
「總之!」扇子「啪」地一敲,智子斗志昂揚地總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車子按李李的指示一路行進,停穩後,智子掀簾瞧了瞧,看見古樹參天由院落向外郁郁伸展,門環上銹跡斑斑,兩旁雜草叢生,宅邸雖大,反而更顯得陰森,這哪里像是人住的居所,倒像是傳奇小說里狐狸精出沒的地方了。
身後的聲音開始打顫︰「公、公主……真的是這里嗎?好、好可怕啊!」
「可怕的是你的聲音啊……」不要在大白天用顫音叫她好不好?後背都涼了,智子迅速地下車擺月兌掉身後無尾熊的糾纏。
「要我去叩門嗎?」李李問。
「我說李李呀,」智子茫然地注視眼前荒涼的景象,「我們是在平安京內嗎?」
「是啊!」
「我們是在二條院一帶嗎?」
「是啊!」
「這就是那個人的居所嗎?」
「是啊!」
「……那最後一個問題……你確定他是人吧……」
「哈哈,內親王殿下,你也這麼喜歡開玩笑啊。」難怪和老大是莫逆,果然是物以類聚呢。李李露出終于明白了的眼色。
「我從來就沒開過玩笑啊……」智子喃喃,向前走了幾步,青石板濕濕滑滑還生著苔蘚,「怎麼看都覺不出這里有活人的生氣呀。」
「公主沒有看資料嗎?這個人前些年住在大唐,所以宅院才會這麼荒涼吧。」
「他不是和空海一起回來的嗎……」智子覺得匪夷所思,「空海連東寺都坐穩了,這麼長的時間……這位竟然能在這種地方安心住著連基本的修理都沒有……」人世間真是無奇不有啊。
李李聞言笑了笑,並不說話。民間更破舊的房屋比這不堪的多得是,只有公主才會覺得這是無法想象的居所吧。
「喂喂,我們不是來擔心可疑分子的生存環境啊!」小楓裹緊身上的衣服,快點辦正事啦,此地陰風陣陣,她可不想久留。
「我去敲門。」李李上前叩了叩門環,清脆的叩擊聲在清晨中回蕩,驚起一兩只飛鳥,卻始終無人應門。
「沒人沒人!我們回去吧!」小楓連忙拉住智子的胳膊。
智子正在猶豫間,李李忽然回頭示意,「來了。」
又過了半晌,智子才听到隱約傳來細微的木屐聲,「通通通……」那由遠及近的聲音不知為何,竟讓她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緊張。
一定是受到小楓弄來的那些鬼狐小說的影響吧,智子這樣想著,握緊了手心。深吸了口氣,抬眸望去。
門在此刻被人從內側拉開縫隙,有人低柔地發問︰「誰?」
仿若春風的聲音令智子的臉莫名地紅了一紅,還沒有說話,小楓已經搶先回答︰「智子內親王來訪!你好大架子哦,竟敢這麼久才出來?」
李李的臉立刻跟著紅了,老大,不要總是這樣狐假虎威,很丟臉的說。
迸老的木門慢慢地推開,晨曦柔軟地灑落在邁步而出的青年身上,他穿著白色的唐裝,只在袖子上繪了櫻草的圖案,淡素的衣著卻有著異常端正艷麗的面孔。望著他,智子不知怎的竟在瞬間恍惚了一下,待她回過神,問題早已經月兌口而出︰「你是誰?」
狹長的眼楮輕輕轉動,望向智子站立的方向,有風吹來,拂亂青年肩上披灑的青絲,他抬手綰發,對她微微一笑,「橘逸勢。」
名門之後橘逸勢
院中山石嶙峋,不規則地堆積。幾株白茶未到開花時節,隨風搖曳著葉子。紙門向兩邊拉開,全由天光照明。兩個人盤膝對坐,在身側一爐青煙的繚繞中漫不經心地對弈。
「本朝的建築風格仿照大唐,然而在園林方面卻有自己的特色。」
「外國人講究對稱,而我們以不均勻為美。要表現山水自然,何須費力去引進泉水,僅用山石,便完全可以達到效果了。」
「化點滴之水為千里流江嗎?橘,你很有慧根哦。」穿著僧袍卻留著半長發的男子支手托腮,向對座的人投去無害的微笑。
「哼……」了然地揚揚眉,將過長的發撥到腦後,露出冰冷細長的眼楮,袖上繪有櫻草紋絡的青衣美男子掀唇笑了笑,「空海啊,又到了每月一次拉我下水的時間嗎?」
「這麼說可就不對了,」空海身體前傾,靠他近一點,認真地問,「入我佛門有什麼不好?」
「不好的太多了,比如和你這個賊和尚日日共處等等。」
「真是無情的人哪,我可全是為了你好啊。」
「少我一個弟子,真言宗斷不了後人吧,你干嗎非要拖我進寺院?」
「當然有理由!」
「理由?」停下手中的棋子,青衣男子懷疑地看著一臉誠摯的空海,美艷的臉上掠起濃濃的促狹,邪惡地勾起嘴角,故意擺出吃驚的模樣,「不會吧,空海,你該不會一直暗戀我吧。哎呀,我早就應該警醒的,你一定是因為想和我朝夕共處才隔三差五說服我出家吧!」
「橘逸勢……」
「就算你想表白也沒有用啊。」對空海抽動的嘴角視而不見,橘逸勢一派悲天憫人的口吻,「我是不會同意的!」
「橘、逸、勢!」空海的口氣加入一些些警告,「少在那胡說八道!我認真地在問,你到底準備何時出家?」
「我就知道你想誘拐我!空海你老實交代吧!你打算把我騙進寺院然後對我這個那個對不對?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和你這種人做朋友!在大唐時你是不是就開始覬覦我的美色?這都是我的美貌造成的錯誤啊——」
「……」眼看不說話時會給人端正清美印象的美男子抱頭陷入妄想中,空海轉過臉,無聊地吹了吹垂落鼻子前半長不短的發絲。
「師傅,還是算了吧。」在前院掃地的徒兒終于听不下去了,「讓橘逸勢這種人進佛門,連佛祖都會責怪您的!」
「哪、哪,連玄都比你了解我哦,」停止演出,橘逸勢沖空海晃晃手指,「我是不適合當出家人的!」
「那你就等死吧!」空海瞥他一眼,恨恨說道。
「師、師傅!」玄忍不住代為抗議了,他是很討厭橘逸勢啦,但是師傅和橘逸勢可是十年交情往上的好朋友了,怎麼突然說出這麼無禮的話。
「哼,我會因為你的一句話就去死嗎?」
「不是我的一句話,是你自己命不好,」空海冷冷道,「不出家?我怕你將來落個晚景淒涼身死異鄉。」
「真的這麼嚴重啊?」善良的玄不禁擔心地看了看橘逸勢。
「是啊,本來就出身「名門」,又喜歡惹禍上身,找死也是遲早的事。」數落朋友,空海一點都不客氣。
「大師,您也學會諷刺人了呢。」橘逸勢目光一冷,一直掛在唇邊的淺笑也倏忽消失。
「是嗎?下雨那天你來晚了呢,去干什麼了啊?」空海深凝如墨的眼眸穿透被風吹得凌亂的發絲,充滿諷刺地看著橘逸勢。
「和你有什麼關系?」
「哼,你是沒話可說了吧。」空海臉色難看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卷軸,「讓我告訴你吧,你是去永忠的寺院幫我拿這幅畫了!听到了沒有!」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在對他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