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少年的表情,妖魔的臉色黯了一黯,再抬眼,射出的是更加歹毒憤恨的目光,用嘲諷而冷漠的口氣說道︰「即使是一旦遇到危險就會先去想如何保護自己的無恥者,只要擁有美麗光潔的外表,就會吸引人們的眼神吧。」
「那麼不論外表和內心都一樣黑暗的你,又該怎麼算呢?」白衣天使靜靜地微笑著,冰冷的笑聲刺激著妖魔碎裂的神經。
「靠著一張臉招搖撞騙的無恥天使,只要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妖魔的眼角微挑,霍然揚起手中的長鞭,刺向安閑地飄在半空中的天使。
「自作多情還能堅持這麼久的家伙,才真是超乎我想象之外的厚臉皮呢。」說出不似聖經故事中純白天使會說的刻薄言辭,指尖一轉,一片透明的羽毛已在手中化成為巨大的盾牌,擋住了薔薇鞭的驚天一擊。
冰冷夜風中兩個非人類生物的華麗表演引不起少年的興趣,因為冷而顫抖著身體的少年牙齒上下打架般地發出「喀喀」的聲響,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知道無法奈何這個擁有天之加護的天使。妖魔冷哼一聲,忽然轉身去抓晁冕。
「不許帶他走!」巨盾化為劍形結晶,閃耀著迷離晶燦的光芒刺向妖魔的左肩。
兩個人因追擊的動作改變了所處的位置,天使轉過來的臉便霍然暴露在了冰冷的銀月之下——
冰綠色的純美無邪的眼,承載月光泛起耀銀光點。
像有什麼被引發般的層層炸裂,微笑的、艷麗的、可愛的、生氣的、絕情的、溫柔的,各種各樣不應屬于晁冕記憶中的天使表情一齊沖入腦海。
心髒受到強烈的擠壓,仿佛將會隨時爆裂。狹小的身體無法忍受強烈的感情沖擊,迫使少年抱住頭痛苦地大叫了起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只是比起一般人稍稍多了一點點不普通的平凡少年啊!這麼悲傷悲憤悲苦的感情從來不是屬于他的記憶!
被驚嚇般的,天使與妖魔同時停手向少年望去——
抱著頭發出破碎的申吟之聲,少年的背抵住牆,慢慢地蹲,費力地甩著頭,他想要恢復清醒。
他使勁地按住腦袋,手指陷入褐色的發頂,指尖掐出鮮血,眼中的顏色如水層層變幻,清澈的顏色混亂起來,淺黑的色澤浮蕩著堅持著卻一點點地被固執明艷的紫交替地取代。
「是要覺醒了嗎?」
隱約听到幾步之外,有著冷漠黑眼的妖魔這樣說著。
「現在不是時機啊!」
有著無邪美貌的天使這樣大力向他喊著,揮舞著巨大的翅膀像要阻止什麼。
可是他根本就搞不懂啊。他只是混亂地抱著自己,想要保護住的,想要挽留下的,想要堅持著的到底是什麼呢?是不是放開手,他就可以不再這樣繼續痛苦?
天使的臉與腦中的圖像相互重疊刺激著他幾近崩潰的神經。迫使他一定要想起來什麼似的,頭越來越痛,好像馬上就要想出什麼了……
「阿冕!」
熟識的聲音爆響在耳邊,張開被淚水充盈的圓圓的眼,被月光與淚水模糊的朦朧視野中——出現的是……
重型摩托車順梯形樓梯向露台直沖而來,馳過眼前時一個急轉輪停下,地上花火四起,穿著黑色風衣的少年猛然回頭,喊著他的名字向他伸出手。斜面的劉海順風飄揚,露出的是清亮如星的眼楮。
那是一南!
摩托車的噪聲遮蓋了腦內交戰的聲音,黑色的風衣揚過眼前,擋住他所不願看見的其他人的臉,溫暖的手臂包裹住他,讓他感到的是對己身熟識的安心。
對啊,用那個名字再叫我一次……
我是阿冕嘛。
而為什麼在即將昏過去的剎那,耳邊回響起什麼人在講故事的聲音呢?
冷冰冰的沒有絲毫陰陽頓挫的音色在說——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魔王愛上了美麗的天使……他們的愛情為天地不容,魔王對天使說,一起殉情吧……
但是天使卻說——
不!我並不願意為你付出我的生命……
第二章毒芹
似隱藏在薄暮中的夕陽,圓大通紅卻感受不到溫暖的力量,那便是屬于魔界的月。
延綿起伏的黑森林仿佛沒有盡頭,籠罩著血色之光。
托起赤月的雪松,宛如尖銳高聳的千層塔,搖蕩橫生的枝葉,在詭異的風中交換秘密的低語。
這里是幽暗的沼澤之森,即便是妖魔也不敢輕易靠近的禁區。沒有飛鳥、沒有走獸,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卻忽然在這一夜,被某個人的腳步聲打破了亙古千年的沉寂。
暗夜來客有著一頭飄逸短發,柔美修長的身體包裹在一襲黑色高領斜襟束腰的長袍里,暗到極至的色澤仿佛與黑夜的背景融為一體。比夜色更幽遠的是他那雙森然的眼楮。
經年堆積的落葉被快速移動的氣流激蕩,沿來客穿行的方向,化作一路輾轉飄零的雨。
隘朽的潮濕味四處彌漫,令人窒息。
挑起修長的眉,來人停下腳步,森冷地掃視周邊,伸出微蜷的食指在一株乍看並不起眼的空心樹上敲了三下。瞬息,樹木會行走般地悄然移位,周邊景色變化,交迭層退。剎那之間,眼前開闊,掩蔽在樹木包圍的魔法陣中的小塊凹地已如退潮後的沙地般顯現出來。
陰暗幽闃中的生物分散在石頭、樹木旁,身影與月影交疊,隱約顯現出是七個身影分別盤踞一方,手持著某種法器,若有若無的銀線連接著的中點,是空地上升騰而起青色六角星型魔法陣,合力打造出的是連妖魔之王也無法窺探的強大結界。
「誰?」站立在東南角,白紗罩面只露出一雙眼楮的妖魔豎起尖尖的耳朵,將頭向左方側去。
「呵呵,魈大人不必如此警戒,放眼魔界,還沒有誰能夠突破我們七個聯手制造出的結界。」西北方傳來一陣淺笑,「能進到這里的,只有被我們召喚的那個人而已。」
「小心駛得萬年船……」西南角被樹的影子所隱蔽看不到面目的妖魔口氣蒼老地回應,「別忘了,在魔界,至少有三位可以輕易摧毀我們的魔法陣。」
「是那三個家伙嗎?」西北方略含俏皮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個已經消失不見,一個已經失蹤多年,另一個……則是我們要對付的對象。」
「景大人說話小心一點……」不知哪個方位傳來暗含驚悚的駁斥。
「呵呵,都已經決定要背叛了,卻還這麼心懷敬意。果然,魔界的守則即是力量決定一切。」眼角一挑,被稱為景的妖魔在對方反駁前自己轉變了話題,饒有趣味地抬眼望向面無表情悠然靜立的黑衣青年,「許久不見,毒芹。」
「許久不見,景大人。」被稱為毒芹的來客輕輕頷首,掃視了一圈後冷淡地補充,「以及……諸位。」
「毒芹?」月光偏移,照亮站在魔法陣東方的女子,她大睜著愕然的鳳眼,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哈——」青年尚未開口,景先搶著低笑出聲,「看來是失戀創傷還沒有痊愈,那麼漂亮的長發也舍得剪掉?事情都已經過去一千年了耶——」
「連身材都改變了。」手指按在唇上,東方的女子嘆息著說道,「雖然是听說植樹類的妖魔擁有轉換性別的能力,不過那也是成年以前才有的選擇權吧。既然你已經無法改變內容,那麼,徒具這個男子般的外形又有什麼意義呢?」
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指顫了顫,毒芹忍耐著開口︰「我只是嫌長發不方便活動而已,至于我的身材,很抱歉!從來就是這麼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