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惟惟點頭,想要說話,又忍住,終于還是忍不住,「還、還是得注意身體的健康吧,小潮你身體又不好……」
「你少廢話!」她莫名地火大,「我謝小潮身體好得很!能活一百二十歲!和你這種……」話音硬生生地截在口中,吞了回去,心頭的焦躁無法被雨水澆滅。
手忽地陷入一團溫暖的包圍,他微微笑著,「春天的雨也會使人感冒的。」
這家伙的手什麼時候比自己的大了呢?她呆呆地看著他,以前明明是小臉小手的啊,對了,和他站在傘下才發現他真的比自己高了許多。一起在這個人世間長大的段鵬翼,什麼時候超過了自己呢?
雨水順著傘的邊緣流動,似銀白色的鏈子隨風搖曳。那只手那麼熱、那麼熱,熱得她耐不住了。她抽出手,伸到傘外去接從天而降的雨珠。
「听說,天會下雨是因為天上的仙女在哭。」段鵬翼說。
「那是胡說八道。」那幫女人一個個都強悍得像夜叉一樣,才沒有那麼多的眼淚。
「我想也是,」他應道,「雨水和眼淚根本就不同嘛。」
她聞言輕轉過頭,猶疑地望著他,「雨水和淚水能看出不同嗎?」
「是啊,」他伸掌,向她微笑,「你看,雨滴是圓的。」
她沒有看雨,只是呆呆地看著身畔的他,純淨如泉的眼,眉目秀逸的臉,清澈的氣質,堆積在唇角的溫柔……
這是鵬翼,她的段鵬翼,一直一直站在身邊,不知不覺就長大了的段鵬翼,這個人,會消失?
「小潮,你怎麼了?」他察覺她的異樣,「你……怎麼好像很難過,出了什麼事?」他猜測,「慕容燕又來煩你?」
「對,」她點點頭,表情很不自然,「是他又來煩我,不然會有什麼事值得我謝小潮難過。」
對,她不難過,她才不是難過呢。她只是覺得有一點兒煩,只是一點點、一點點……
「呵呵,你看,我不是在笑了嗎?我笑得多好看啊。」啦啦啦,她心情明明就好得很嘛,好到她想唱歌呢。
是嗎?段鵬翼懷疑地看著眼前那張笑得恐怖的臉,總是大言不慚地說自己好看的女孩,小潮大概是天底下惟一的一個吧。
「我們這是去哪?」謝小潮忽然發現走得並不是回客棧的路。
「對哦。」段鵬翼迷茫四顧,撓了撓頭。兩個人一起走路,好像常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呢,都以為另一個人在帶路,就都跟著向前,不停地走了很遠後才發現,原來誰都不知已經走到了哪里。
這家伙,還是一樣迷糊!謝小潮瞪他。
「那……」他不好意思地笑,「不然干脆等雨停了,我們去西湖吧。」
「西湖?」
「對啊,小潮不是很想去看西湖十景嗎?」
原來……自己說過的話,他一直都記得呀。心里,不知是什麼樣的滋味正在悄悄彌漫,她小小的臉龐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好啊。」和鵬翼去西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吧,再過幾天他就滿十七了呢。呵呵,生性薄命,活不到十七,竟然是這樣。努力地想把這個名叫段鵬翼的少年變成一個大人物,結果……呵呵,幸好自己其實也沒付出多少努力,不然不就白費了嗎?呵呵,她還是會有那麼一丁點兒的難過的,她謝小潮敢承認啊,因為、因為……
因為……段鵬翼是她謝小潮的人嘛!
小潮?他詫異地看著她,看著小潮臉上那個淺得近乎虛幻的笑。雨絲飛過她的鬢角,緩緩沿著額頭下滑,路邊被風吹亂的垂柳拂在她的身後……傘外的世界落雨如花,花爍如星。
這一刻的小潮好美麗,好想把這一刻保留下來。
「小潮,我去學畫畫好不好。」他認真地道,「這樣就可以把美麗的東西保存下來了。以後,我還可以把西湖十景都畫下來,回家掛在牆上,我們在家里就可以看到了。」當然,他還要畫小潮!
傻瓜……不用學了,你沒有以後了……沒有了……其實,其實什麼都不會也沒什麼,什麼都不是也沒什麼,你就當傻瓜活下去不是也蠻好的嘛?反正有這個絕世聰明的我在你身邊啊,可是、可是……
「小潮,你怎麼了?」發現她總在發呆出神,他從心底漾起一陣微酸,是不是在想吳大哥呢?眼神一暗,低下了頭,他費勁地吐出幾個字,「小潮你……喜歡吳大哥?」心如擂鼓,不停地、不停地跳著,想听到她的回答,卻又害怕。
呃,怎麼提起這個?她望著他,有些疑惑。落在他的眼中,卻成了默認。果然嗎……心苦苦地發著澀,她凝視他,望得那麼深,深的看得到那份名叫失望的情緒慢慢地晃漾在他的眉睫眼底。
「你希望我怎麼回答?」想到這個不愉快的話題,她悶悶地問,他不是讓她去嫁嗎?可惡!干嗎這會兒又好像舍不得似的。
「小潮……」他低下頭,半晌又抬起來,卻不敢看著她,只望向一邊,臉憋得紅紅的,「我、我……」
到底還是那個黏黏糊糊的個性,她想罵他,卻不知為什麼抬不起頭,也張不開嘴。有什麼,懸在半空里,好像在等待著在冀盼著什麼。
笨!她第一次罵自己,有什麼好期待的,雙掌不覺間打上自己的雙頰,謝小潮你這個笨蛋!快點振作啊,對啊,振作起來嘛!這樣子一點兒都不像你了呢。不就是、不就是這個姓段的小子快玩完了嗎?連她謝小潮這樣的古今第一聖賢還被人一腳踢下來受一遭輪回咧,哼,十八年後又一條好漢,有什麼、有什麼好難過……
「我喜歡小潮!」‧
含著東西似的不清不楚的聲音透過雨水傳人了耳中,截住了她所有混亂的思維。睜大明眸,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你說什麼?」
「我、我……」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終于閉上眼楮,大大地喊了一聲,「我段鵬翼喜歡謝小潮!」
有什麼在听到這句話的瞬間,碎裂了;有什麼在听到這句話的瞬間,綻放了。
謝小潮大睜的眼眸里,放射出光彩,不能否認的是心里听到這句話時瞬間涌上不可抑制的欣喜。她的嘴角輕輕地,輕輕地抿出一點笑意,「什、什麼嘛。」她沖他喊道,「笨蛋。」
呃?有生第一次的告白被人罵成笨蛋?段鵬冀失望地蹙起眉,小潮果然喜歡吳大哥。
「笨蛋,」她輕輕咬住嘴唇,「那種事情,我五歲起就知道了呀。」別過頭,什麼嘛,他不是從五歲起就暗戀她嗎?現在才說什麼喜不喜歡?當她不知道呀,哼!
嗯?小潮的意思是?小少年眼中又現出一抹看到希望的光彩,「小潮,我很笨,也沒有吳大哥厲害,可是、可是……」唇邊天真的笑意涌現,「我是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小潮。」
好喜歡,好喜歡,他們一直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開過,所以把所有的一切包括心情當成了習慣。直到听到有人向小潮提親的剎那,他才意識到自己對小潮的感情——一點點的依賴、一點點的天常日久、一點點淡淡的喜歡,終于濃縮堆積成了一份好喜歡!
「好喜歡是什麼?」她突然變呆了,她問他,「好喜歡是什麼?好吃嗎?」
他羞赧地笑,一點點地靠近,她愣住,想後退,卻動不了。
那是發生在春天一把傘下的神秘事件……
一個少年輕輕地在她柔懶的臉頰上映下了一個有如春嵐般溫柔的吻,呼吸近在耳畔,她緊緊地閉上了眼楮,胸腔里有什麼一直在跳一直在跳,她听到有人在說,「好喜歡就是很多很多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