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清生性好管閑事,當下命丫頭去請來一桌合坐。
這女子當然就是玲瓏。她故意羞答答地邁著小蓮步輕移過來,柔順地微微檢衽,才乖巧地坐下。
林素兒細細打量她,見她眉清目秀,紅唇如水,不媚而嬌,先有了幾分好印象。「邀姐姐共桌,我們唐突了。」
「哪里。」玲瓏發聲如蚊蚋,「我認得妹妹,是吏部郎家的二小姐,旁邊這位是監察御史的夫人,都是與我相公同朝為官的好友的家眷,不然小女子也不敢唐突攪擾。」
「咦?」見她認得她們,吳夫人興致來了,「你相公是哪位?」
玲瓏掏出手絹,故意掩著唇,害羞似的說︰「奴家外子是趙丞相門生,現任參政知事的宇文靖仁。」
「原來是宇文府的少夫人啊。」林素兒和吳月清互看一眼,更覺得親近了一步。
「我相公也是趙丞相的門生,說起來我們還真有些緣分。」
吳月清平日閑著沒事,專愛交結閨中密友,當下十分熱絡地和歐陽玲瓏攀談起來。歐陽玲瓏有備而來,投其所好,幾句話便哄得吳夫人滿心歡喜。
抓顆糖丟人口中,吳月清眉飛色舞,「怎麼妹妹平日不愛出門?不然我們早就可以結識了,對不對,小素?」
「是啊,好像平日很少見到姐姐,一定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女子吧。」
歐陽玲瓏笑而不答,心道,平日當然也出門啦,只不過誰會來這邊沒事閑嗑牙啊。
「以後可得常來。過兩天這邊要搭台唱戲呢。」
抓著她的手,吳月清叮囑道。
「恐怕……我是沒這個機會了。」她眼神一酸。
「這是怎麼說?」吳月清當下聚精會神。看來她又能听到什麼鮮閨秘聞了。
歐陽玲瓏舉袖一擋,順勢把生姜一抹,辣死人啦!當下眼淚滾滾,嚇煞兩位女子。
林素兒最心軟不過,見狀忙掏出自家手帕輕輕幫她擦淚,「姐姐有什麼委屈不成?適才就見姐姐獨自傷心,不嫌初識的話,倒可說說,讓我們幫姐姐分憂。」
「我、我們女人家就是命苦啊……」歐陽玲瓏哭得淚打梨花般讓人心憐。
「是你相公欺侮你不成?」對這種事特別敏感的吳月清湊近低問。
「吳姐姐!」林素兒嗔她一聲。
「沒關系。」玲瓏擦擦眼淚,「我自打過門便與相公相敬如賓,感情一向和睦,可是……」當下又似忍不住般嚶嚀幾聲,「卻因出身低微,一向被公公嫌棄,每日總說我是狐媚子,拖累相公前程,幾次三番逼著相公休我。幸虧相公尚能維護,才得以保全夫妻之情。誰知……」她故意一轉折,又掩袖啜泣起來。
「誰知怎麼的啊?」吳月清听得正到好處,當下催問。
歐陽玲瓏站起身,如花枝般顫顫巍巍,「他為了破壞我們夫婦的感情,竟然決定逼相公納妾,以此做離間之計。家丑不可外揚,我一直再三忍讓,卻只得這般結果,天可憐見,我真是好命苦哇——」
玲瓏一邊放聲假哭,一邊暗念︰老天爺,你可別怪我啊!事實上,我也沒有說謊啊,他們的確是要讓相公納妾,我只不過是小小地扭曲一點起因罷了。
「竟有這等事?」林素兒心下起火,世人向來勸和不勸離,天下怎有這般不通情理的公公。
「沒想到一向溫和處事的老學士竟是這種人啊!」吳月清驚嘆。想到這等名門隱私竟被她挖了出來,她興奮不已。
「那姐姐準備怎麼辦呢?」林素兒關心地詢問。
「我,我又能怎麼辦?還不是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當女人真是命苦……」
听得林素兒一陣唏噓,不禁聯想到自身。自家親事早定,等過得門去,若所遇非人,一生就此零落;就算琴瑟合睦,像宇文少夫人這樣,卻難保不會遇到公婆非難。
心下感嘆良多,一時也落下幾滴淚來,順勢拿手中的絹子輕拭眼楮。這手絹剛才她曾拿來替玲瓏拭淚,難免沾染生姜的辛辣,此刻自己擦淚,竟然越擦越覺一陣酸楚,淚水直流,還咳了出來。
歐陽玲瓏見勢不妙,當下決定見好就收,起身告辭。
兩個女人尚未發覺有何破綻,一直在她身後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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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巧心閣,歐陽玲瓏就撞到待在門外,托著兩腮發呆的丁香。
「你這麼快就回來啦!事情辦好了?」
丁香打了個呵欠,「那有何難?比你那邊扮可憐容易多了。我只要混入丫環群說點閑話,還不好辦?」
「哦,結果如何?」歐陽玲瓏興致高昂。
「簡單。把你說成一個溫順賢淑的大美人,與相公兩情相悅,恩恩愛愛,卻備受公婆虐待,過著非人的生活,委曲求全求不全。如今更是面臨成為下堂婦的淒慘境地,整個一個說書先生口中的長板書。我說得口沫橫飛,她們听得是津津有味,還約我明日再去講呢。照此下去,不出幾日,你就是咱們臨安城新一代說書匠口中的落難美人了。」
「丁香,原來你還挺有才學的嘛!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歐陽玲瓏當下大為贊賞。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決定找地方慶祝第一步計劃順利得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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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幾日,可憐的龍圖閣大學士在整日無聊閑嗑牙的富貴女眷們的口耳相傳中,變成了一個青面獠牙外兼心理變態、瞧不得人家夫婦合睦的典型壞老頭,連上朝時都有同儕在背後指指點點。
「喂,你听說了嗎?」
「那個啊,我老婆說他……」
「我小姨媽都知道咧。對對,就是那個人。」
「他呀!」
「是啊,那個棒打鴛鴦的人嘛。叫什麼‘老大人嫌貧愛富,宇文府情斷鴛飛’。原來你也听過啊……」
嘿嘿,謠言的力量是可怕的,人民的力量是值得仰仗的。這種古訓,即使在咱們大宋朝也是十分管用的!自家人知自家人,老大人豈能不知這是誰在背後唆風挑雨?當下飛奔至自家書房,敬告夫人他要關門修典,謝絕會客!
「我什麼也不見,都回了,回了。」
「那你什麼時候上朝啊?總不能一直……」
「沒關系,我報明聖上了,我要重修大典,皇上準了。記住,有人找我,一律回絕啊。」
夫人滿面難色,疑竇叢生。這謠言可有一樣,就是最後才會傳人當事人的耳朵。如老夫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者,更是沒地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那我們靖仁納妾的事還沒商量好吶,你到底……」
「別、別再和我提那件事!你看著辦看著辦。我要修典,別理我啊!」
「砰」的一聲,門關得緊緊的。
月洞門那邊有人可樂了。
綁著兩個布包頭的丁香飛也似的去報喜訊。
「小姐!哎呀……」
叮咚當啷!又是一陣重物摔下去的聲音。
第二章
「說啊!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宇文靖仁輕輕掩上書卷,望望那廂低頭喝粥的小女子。
「丁香,我叫你放糖,你怎麼放鹽啊?」歐陽玲瓏沖著丁香擠眉弄眼。
丁香一臉困惑,「我哪有放鹽?」
「那怎麼這麼難以下咽啊?」這個笨丫頭,竟然看不懂她的眼色。
「啊,那可能是別的原因吧。我再去端一碗來。」丁香終于恍然大悟。
「我和你一起去,我得看著你放,不然你指不定又做出什麼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