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父為婚 第22頁

他用他的一生在贖罪,用他的情、用他的命,盡其所能地彌補著她……她總算明白,他是用什麼方法愛她。

伊靈再也無法承受,淚水奪眶而出。

因為是她倒的茶,所以,他沒有防心……她怎會蠢得以為那不過是尋常的藥,又怎會蠢得相信淨嵐說的話而真她怎能怨、怎能恨?他為了贖罪,把自己逼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還什麼都不肯告訴她……是怕她內疚吧?

從和他相遇,共計十三年,這十三年里,他到底為她嘗過多少苦?

為了贖罪,他究竟為她失去了什麼?

他不敢愛,偏愛上了,想愛,不能愛,他絕口不提自己的痛,就只為了給她無後顧之憂的平安……

而她,什麼都不知道,傻傻地怨著,笨笨地恨著,根本不知道他默默為她承載了多少。

竟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為了她,雙手沾滿血腥,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靈兒。」龐亦然輕拍著她的肩頭。

「亦然……」她嗚咽地喊著。

「靈兒。」

「我可以不要報仇嗎?」她淚如雨下,抽噎得快要說不出話。「等我死後,我再親自到爹娘面前請罪,好不好?」

爹娘的死,是她心底的痛,可是、可是……這個男人為了她犧牲這麼多,她真的沒有辦法殺他。

龐亦然直瞅著她,心疼她的哀傷。「報仇,是我這個弟子的事,我再去跟師父、師娘請罪就好。」

「我沒有辦法恨他,我沒有辦法……」她泣不成聲。

打一開始就沒恨過,就算知道他是滅門凶手,她也恨不了他,因為在恨他之前,她便已經被他的溫柔打動,無可奈何地愛上他。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他的壓抑、苦難,一切都來自于她。

他的愛戀如此繾綣無怨,她怎會直到現在才發現?

第9章(1)

孫玉玨說,他從未見孟君唯過十五日而未服解藥,不清楚他是否會理智全無地瘋狂殺人,要她離他遠一點。

但要她怎麼離他遠一點?

她恨不得再貼近他一此一T恨不得可以踏進他的心底,恨不得化為他的一部份,與他分擔這蝕骨囈骨的痛。

伊靈縴指輕觸著他涼透的額面,觸著他臉上宛若快要崩解的血痕。

孫玉玨又說,他听說過滿月春的毒,遲遲未服解藥,體內的毒就會朝四肢百骸和五髒六腑腐蝕,到最後,他的體內會化為一攤腐水。

思及此,她的淚水就無法自己地淌落。

突然好氣,當年娘要教她醫術時,她為何不學。每日貪玩,以為幸福的日子就會持續下去,豈料一夕之間,風雲變色,然而當年侵害她家的人,如今卻為她命在旦夕。

「君唯」她輕聲喃著。

亦然替他點了睡穴,認為讓他睡著,總比讓他清醒地受盡折磨好,然而,都過了一日一夜,為何他還是沒醒?

他該不會就這樣一直沉睡下去,永遠不醒了吧?

她該怎麼辦?

七歲那年,因為他,她才有勇氣帶著伊武活下去,十五歲那一年,得知伊武早已亡故,也是因為他,她才有勇氣為了他給她的孩子活下去,如今,她即將失去他……

一股惡寒無邊無際地在她四肢百骸蔓延著,她覺得恐懼暴冷,明明是入夏的天候,她卻忍不住打顫,直到一股柔柔如春風的力道安撫了她「伊靈。」床上的孟君唯不知何時醒來,一雙泛著妖詭紅光的眸直瞅著她。

「你醒了!」伊靈趕緊抓著他撫上她面頰的大掌,像只貓咪似地蹭著尋求慰藉和溫暖。「太好了,你終于醒了。」

孟君唯眸色溫潤,那般溫柔憐寵,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唇角的笑意好滿足好滿足。

「太好了,我沒有傷著你。」他的記憶停頓在差點失手欲殺她那一刻,讓他回想起來仍是膽顫心驚。

「嗯,你才不會傷我呢。」她撒嬌地喃著,唇角勾得好彎好嬌美。想要再接近他一點,他卻苦澀地笑了。

「別再靠過來了。」

「為什麼?」

「我體內還有躁動的毒性在作祟,我已經快要忍不住了。」他說得風淡雲輕,壓根沒在她面前顯露半點痛楚。

「很痛嗎?」她笑著,淚水卻堆積在眸底。

孟君唯舍不得移開眼,好想替她拭去淚,但更怕自己控制不了月兌軌的行為。「玉狂都告訴你了?」

她用力地點著頭,把眼淚灑在他身上的團繡絲被,暈開一處一處的淚花。「我會救你的。」抹去淚,她用最堅定的眸色說服著他。

他笑得更柔了。「你不恨我嗎?」

「為何要恨?」

「我可是殺了你全……」

「我忘了。」

孟君唯微怔地看著她。

只見她甜甜勾著笑,淚水點落如花。「我只記得,有一個男人給我一個安心的擁抱,有一個男人給我無後顧之憂的生活,有一個男人愛著我、疼著我,有一個男人被我傷到極限依舊無怨尤,我只記得這些。」

他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而是那樣的環境,讓他變得木訥寡言不擅表達,習慣把想法藏到心底深處。

但,在松濤書院瞥見她時,他的壓抑泄露了痕跡。

他念著她,牽掛著她,復雜的情緒在眸底翻轉,再深深地壓入心間,那時她不懂,但現在,她全都明白了。

在他救她之後,怕他日她發現真相,所以他不敢與她太過深入的相處,才將她和伊武交托給阮氏夫婦,然而,一切都從這里開始走調,他們的命運,從這一刻牢牢地糾結著,一輩子也分離不了。

「對不起。」他喃著,唇角還勾著異樣的笑。

「我忘了。」她頑固地再重復一次。

有人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就算不共戴天又如何?就算她被人指指點點不孝無恥又如何?

她心底只有一個男人,只惦記著這個男人,其他的,她真的顧不了。

「這里只有你?」他環顧著四周,是間典雅的房,像極了松濤書院的雅蓮閣。

「嗯。」

「去休息吧。」

「我就在這兒休息。」她堅持。

「你怕我跑了嗎?」他苦笑著,輕抬起手。「我的手腳被鏈住了,走不了的。」

「我就是要盯著你,孟先生,你逃不了了。」她抹去淚,笑得俏皮。

孟君唯微微嘆了口氣,唇角隱隱抽搐著,彷佛正隱忍著多難以忍遏的痛。「我怕會傷了你。」

「我會保護自己。」以為她什麼都沒考慮就待在這里嗎?

「你保護不了自己。」

「少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她逼近他,用她水亮亮還泛著霧氣的眸直瞪著他。「別想趁我不注意時跑去找淨嵐,這麼點程度的鐵鏈,你真想要掙月兌,也非難事。」

孟君唯濃眉緩緩攢起。「你這丫頭,怎麼會如此機靈?」痛順著血液滑入心,像是千刀萬剮,又像是石磨磨心,陣陣痛栗著他。

他扯回被她握著的手,垂放在身側,緊握成拳,不住地發顫。

「又疼了?」瞧他不對勁,她手足無措。

「這是老天給我的懲罰。」他苦笑,額上密布博涔冷汗。「以往玄手門不知道以這毒藥殺害了多少人,如今不過是報應在我身上罷了。」

「胡說、胡說!你的毒是我下的,與報應有什麼關系?」

他定定瞅著她。「我滅了伊家三十佘口人,你送我一杯毒茶……應該的。」老天在責罰他,不該自以為幫了她,便可讓仇恨一筆勾銷……

伊靈扁緊粉女敕菱唇,忍著蓄勢待發的淚水。「這是哪門子的報應?讓我傷了你,結果又痛著自己,天底下有這麼不通情理的報應嗎?」

「別哭。」他暖聲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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