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才剛說完,一個少女就被推倒在何若梅的面前。
她訝然不解地看著那個雙手套著手銬、一臉怒氣沖沖的少女,又抬頭看了看聶橫縱。
「你最好給我看清楚,」聶橫縱神色自若地坐在一只黑色真皮的轉椅上。「‘七海幫’替你把女兒找回來了,這下子,你是不是該為‘七海幫’赴湯蹈火?」
女兒?何若梅不由得怔住了,眼前這個杏眼圓睜、咬牙切齒的美少女是她的女兒?
「你……」何若梅不覺走上前,蹲子,伸手要撫模少女的臉龐。「你是我的女兒?」
少女卻揚起被銬的雙手推開她,鄙夷地罵︰「誰那麼倒楣,是你女兒?!」
那白里透紅的面頰,烏黑的杏眼,小巧的鼻子,那細致的五官和那個損毀的機器人原本的模樣有點出入……但是很像,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孩更有朝氣活力,更加嫵媚動人!
這女孩……是她的女兒?何若梅實在不敢相信老天會如此厚待她,在她有生之年,仍能看到分離多年的女兒!還是,聶橫縱在耍把戲玩騙她?
「你的女兒的右肩上,不是有顆朱砂痣嗎?」聶橫縱的聲音冷峻地響起。「你可以看看呀!」
何若梅反射性地伸手翻起少女右肩的衣襟,那少女恨恨推開她的手,但在這一拉一扯間,她已經清楚地看到那顆久違了的朱砂痣。
只听那少女指著聶橫縱,破口大罵。「你這個討厭的大便人!硬把我帶來這個什麼大便地方!找來這什麼瘋婆子,還硬說是我媽媽!」
何若梅全身猛地一震,眼眶跟著紅了起來。「小夢……」
女兒陳夢殊,從小就活潑伶俐,一年年過去了,陳夢殊雖然仍是個孩子,那種天生麗質已在成長中出落得教人移不開眼光。
她是何若梅和陳襄之心頭的明珠,對她的疼愛有加更不在話下。
不過,美麗如畫的小陳夢殊,每每脾氣一來,便會「大便,大便」地直罵。盡避身為父母的何若梅和陳襄之,一再告誡她說這是相當難听的字眼,但是,當時年齡才七、八歲的小陳夢殊,卻老改不過來。
現在,何若梅听到眼前的少女口不擇言地罵著,不由得熱淚盈眶,細看那精致完美的輪廓,依稀能辨出當年小陳夢殊的模樣。
「什麼大夢小夢!」女孩一臉的不屑。「我是水叮當!才不是什麼夢不夢!」
「小夢……」淚流滿面的何若梅情不自禁地上前展臂擁住她。「小夢,媽媽好想你,知不知道?媽媽好想你啊!」
「走開!」水叮當卻用力推開她,滿眼的嫌憎。「一臉鼻涕眼淚的,別往我身上靠!」
突然有人走進這廳內,徑自在聶橫縱耳邊咕噥了兩句。
聶橫縱點點頭,對站在一旁的手下說︰「你們兩個,把這個小潑婦帶到書房去。除非她乖乖听話,否則就讓那副手銬一直套在她手上。」
「小夢——」何若梅見兩名大漢不由分說地將水叮當帶走,不禁急急地望向聶橫縱,緊張地問︰「你想對小夢怎樣?」
「這是‘七海幫’的事!」聶橫縱冷酷地說。「你的任務是指認她,現在任務結束,你可以走了!」
「走?」何若梅知道這是聶橫縱放她自由的「赦令」,他竟然放她走?但是在此刻乍見失散多年的女兒的情況之下,她怎能就這樣離開女兒。「我不走!」聶橫縱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嘴角嘲諷地提起。「你想為‘七海幫’效命?」
「我……」何若梅咬了咬發顫的嘴唇。「只要我能待在小夢身邊,教我做牛做馬都行!」
「哼哼!」聶橫縱不禁冷笑起來。「你以為你女兒是來當少女乃女乃的嗎?」
「就算你要出賣她,我也要待在她身邊。」何若梅淚痕猶濕的眼眸亮起堅決的光,她要彌補女兒失去的那八年光陰。
但是,聶橫縱冷酷的神情此時卻變得更深沉了。他緩緩站起身來,沒有給何若梅任何的答復,便往外走去。
他朝跟隨在身後的弟兄擺擺手,示意他們下去休息。
聶橫縱慢慢踱著步,臉色仍舊深沉。適才那母女相認的一幕在眼前揮之不去。從小就不知「母親」這個名詞的他,不知怎地,剛剛見到她們母女相認的場面,竟感到眼眶微熱。
想著想著,他的腦海不覺浮現一個抱著破舊玩具熊,散著花白頭發的老婦……咦?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聶橫縱猛地收回心神,走向書房。如果時間如他所計算的,那麼他的出現將會是場好戲的高潮!
在被推進書房以前,水叮當的雙手總算得到自由了!
她瞪著闔上的門,用力撫著腕上兩條紅紅的痕印。聶橫縱那個大便人!總有一天,她會要他好看!她恨恨地暗自咒罵著。
雖是在心底罵得凶,但怕自己的寶貝雙手又失去自由,水叮當只得抿緊嘴,在肚里罵個痛快。不過罵歸罵,水叮當的雙眼仍滴溜溜地四下亂轉,書架一列列原文的書籍教她眼花撩亂。
什麼六法全書?她側起頭眉心糾結地看著列擺著的書籍,毫無拿來翻看的興趣。難道五法就不全了?就不是完整的一本書了嗎?還有其他什麼……
從小就只忙著在生活隙縫間鑽營的她,識字實在有限。日本話和英語還能說上幾句,讀寫就很糟糕了!不過,她從不以為這會是什麼損失,對她而言,金錢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花花綠綠的鈔票……
一陣開門的聲音令她回過頭去,這一回頭,她的臉登時刷地慘白。
「原來是你!」對方是個理著平頭,形貌猥瑣的中年人。「‘七海幫’的弟兄果然夠意思,一下子就替我把你給找到了。」
阿狗?水叮當強忍著心頭的戰栗,瑟縮到書房的角落。原來幾年來的噩夢還在!原來這些都是圈套!聶橫縱那個大便人果然是個大騙子!說什麼她屬于「七海幫」,其實是要將她交給阿狗這個臭大便!
「嘿嘿!」阿狗狼見著獵物似的眼光在她身上溜轉著。「幾年不見,你倒越長越有價值了!」
「嘿嘿……」她想佯裝不在乎,聲音卻顫抖得不像話。「幾……幾年不見……你……更像狗大便了……」
阿狗登時面孔一板,立即直直向水叮當逼近,下垂的三角眼乍現凶光,嘴角冒著唾沫,掀動的厚唇露出滿是煙垢的牙齒。
水叮當更是懼駭地往牆角緊縮。這個粗俗丑陋的男人是她童年唯一的記憶,卻也是她只要想起就會悚懼不已的噩夢。
在跟著媽媽小百合的幾年里,她以為自己已經擺月兌了阿狗這個陰魂不散的魔鬼,沒想到……
「嘿嘿嘿!」阿狗得意嘿笑著,粗魯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這個小娼婦想逃過你老子的手掌心?還差得遠哩!上回那一刀還沒跟你算,現在等回去之後,我就要跟你一分一分算回來!」
「……」恐懼已經將她的神經淹沒了。
他一把將她拉起,往門外拖去。「走!」
「我不要!」水叮當尖叫起來。
她絕望而死命地要掙月兌緊握在她腕上的力量,卻被阿狗硬拖往門口。
「啊——」
阿狗緊抓她腕部的手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反射性地松了手。眼見手背上的咬痕滲著洶洶流出的血絲,抬頭再看著倉皇退回牆角的水叮當,當下凶性大發,猛撲上前去,像抓雞似地勒住她的頸項,將她一把提起。
就在水叮當感到頭暈目眩、窒息得快死掉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阿狗身後驟然冷冷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