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夢天使 第5頁

他好奇她究竟在偽裝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而偽裝?為什麼在人前的她和在人後的她有那麼大的差異?那麼的表里不一?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唐依娜?干練的?刻板的?或者是狂野的?熱情的?好諷刺的?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她都是矛盾的。

而這令他不覺回想起兩年多以前的那一夜!

那一夜,某位戴著蝶型面具,穿著黃色緊身上衣與黑色蓬裙,披散一頭狂野鬈發的西班牙女郎,突兀的躍入他的眼簾,並以一曲激越悠揚的弗朗明哥舞蹈,蠱惑了他!

那一夜,西班牙女郎在他的西裝上衣的口袋里插上一朵激艷的黃玫瑰,那一夜,她比在他襟上綻放的那朵黃玫瑰更嬌媚千百倍,那一夜——咳,那一夜……

第二章

那一夜,是國歷的除夕夜呢!

熱鬧蒸騰的台北盆地卻被一波強力的寒流籠罩著,馬路上的熙攘人群都瑟縮著行走,與深怕攏得不夠密實的大衣或外套緊緊的相依為命。

但那棟隸屬于「陶氏」企業的「聚英大樓」的頂樓里正洋溢著一股無畏寒流的熱烈氣氛。

一個繽紛熱鬧的跨年員工晚會,一個收納各個時空眾生相的化裝舞會,一個有美食、有獎品,有吃有模又有抓的同樂晚會……反正隨人家怎麼編派,這都是一個很歡樂、氣氛很High的場合。

不過當然,偶爾可以听見業務部的A先生恭維著企劃部的C小姐那一身「毒藤女」的妝扮很有創意,她一身髒髒的紅和綠。另外,偶爾還可以听到B小姐和D小姐和E小姐和……反正是一票五顏六色、七嘴八舌的女人,佔據著一隅,樂此不疲地玩著猜謎游戲,她們臆測著每個面具底下的真實身份。

像有神助似的,能猜的,她們幾乎全猜對了。但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難。例如那個一身詹姆士龐德發型與西裝、附加一只007提箱,又像隨時可以吻上某個美女或掏出一把手槍的風流儒雅酷男士,八九不離十,鐵定是她們的老板陶健方。

也幸好,現場將近兩百名女性員工沒有哪個有膽扮演龐德女郎,否則還真有場好戲可看。

不過,有一號人物沒有出席這個盛會,似乎令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姐們大失所望。

打一開始,她們就私底下猜測著老板最得意的助手——那位芳齡二十五、做事認真負責、精明干練,卻老是打扮老氣橫秋,端莊的像一只翻不倒的水缸的唐秘書,究竟會以什麼模樣出現在舞會上?但經過再三的目測、商量,她們都看不出唐依娜曾現身舞會現場。另外,或許基于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酸葡萄心理,她們都認定光有工作效率卻缺乏曝光能力的唐依娜,是因為某種自卑或故步自封的理由,才不想再來參與這個更凸顯她的老成與格格不入的舞會。

「也許,她不曉得該怎麼打扮自己?」B小姐說。

「她本來就不會打扮自己。」D小姐接口。「唐小姐的外表用一個字就足以形容。」

「哪個字?」幾位小姐異口同聲。

「拙!」D小姐撇撇嘴。

一陣嘩然的笑!

「我想她不必經過打扮就可以是完美的歐巴桑或水缸。」E小姐擠眉弄眼,缺德帶冒煙的形容著。

「可是她不胖!」F小姐比較就事論事。

「是不胖,但她的樣子,經常給人一種不動如山,像座移不動的水缸。」E小姐繼續她自以為精采的譬喻。

「那是冷靜、是練達、是效率!」F小姐置評道。

「光有效率,沒有頻率有啥用?全台灣最英俊最斯文、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就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她卻視若無睹,真是怪人一個!」B小姐也不客氣地說出想法。

「這麼說起來咱們老板不也挺怪的,他一向品味極高,怎麼能容忍一身古董味的唐小姐在他面前轉來轉去?機要秘書,唉!是誰眼楮去‘糊到蛤仔肉’,擢拔了她。」D小姐顯得「真怨嘆」。

「哇,醋翻倒了,我听到了酸味!」G小姐很無厘頭。

「才怪,酸味哪能用听的?」F小姐再次務實地糾正。

接著——又是另一陣打鬧與喧嘩,之後,唐依娜這個人暫時被剔除于她們的話題之外。

但就在距離這一小撮女人不遠的儲藏室的門後方,唐依娜正一五一十心虛不已地全盤接收這一群「同仁」們頗為「不仁」的批評指教語。

她並非有意偷听,而是好死不死,她正巧選擇了儲藏室做為她「變身」的地點。

說真格的,這幾位女同事的酸言酸語也不無道理,她唐依娜,確實喜歡樸素、甚至古板的妝扮。因為嫌自己的長鬈發太嫵媚,所以老把它們往上盤的死緊;因為恐怕自己原住民特有的明亮眼眸被錯認太狂野,所以她戴上鏡片厚厚的牛角框眼鏡來淹沒自己的眼楮,即使有副嬌小玲瓏又姣美勻稱的身材,她也不惜隱藏在一套套過份寬大、毫無曲線可言的套裝里。

她這麼做的理由,自然是為了規避困擾,防小人甚于防君子、防男人甚于防女人,只是沒料到結果竟是女人的疾言厲語多過男人。

明白她原來樣貌的人總對她的過度保護自己感到好笑。例如她的特助,也是她在公司里唯一的女性摯友劉蒂蒂就老說她是矯枉過正,不過蒂蒂對這種情況似乎也僅僅是感覺有趣。

相對于蒂蒂的趣味性想法,依娜可一點都不感覺這種外表的偽裝僅僅是一種有趣,它包涵了一定程度的慘痛經歷與教訓。(那個經歷,直到現在她都不太願意主動去回想起。)

而這類偽裝,至少能有效的預防男人過份頻繁的騷擾,也可以避掉自己陷入無謂的感情煩惱。拿她的老板陶健方來說吧,她跟在他身邊做特助兩年,直到最近才擢升她做機要秘書。可能就因為她的貌不驚人,所以他大概連正眼都難得看她,更甭談男未婚女未嫁、近水樓台的兩個人能迸出什麼愛的火花。

前兩年,這種有將近數百名的員工參加的跨年晚宴,依娜一向是找足了借口向陶大老板告罪推拖,從來不擬也不曾參加的。可是今年,陶大老板親自開口,要求機要秘書全程參與執行這個化裝舞會。當然,他語帶詼諧的要求她盡可能的變變身,他還揶揄即使是只丑毛蟲,經歷了兩年多來的潛移默化,至少也該懂得化為蝴蝶之道。

就因為拜頂頭上司的一段話,唐依娜受到了全面的激將,既然有心要蛹化成蝴蝶,那麼就非得化成一只美麗的花蝴蝶才算刺激。何況,在無意間听了那些女同仁們對她不甚厚道的評語之後,依娜決定這夜要有限度地放開自己,玩一個平常時她連想都不敢去想的危險游戲——

她決意讓自己「變身」為化裝舞會里最受矚目的焦點,並且打算鎖定那位007男士,要她的詹姆土龐德老板陶健方,試試變身後以及戴上面具的自己,對他究竟能不能產生些許的魔力?

依娜看向小鏡子里的自己,鵝黃色的喇叭袖緊身上衣,配上瓖了鵝黃邊,層層疊疊的黑色長裙,襯托出她身軀的輕盈縴細。如雲的黑發狂野的散在肩背,兩只鍍金的圓型大耳環在她耳下晃動,略低的胸口及鬢邊各別著一朵鮮黃的玫瑰,隱在蝴蝶型面具下的雙眼明亮有神又深具魅惑力。她深信變身為冶艷西班牙姑娘的自己,絕對稱得上美麗。

剩下來的就必須鼓足勇氣,跨出通往會場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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