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動情 第9頁

為什麼父皇想一輩子留她在宮里?莫非因為他早知她命不久長的事實?他說過在她剛出世時就有隱世真人斷言她天生帶來一股寒氣,這寒氣……應該就是讓她活不多久的原因吧。

她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活不久,更不想弄明白自己還能活多久,她唯一想要的,是在臨死前過一番不一樣的生潔,領略一番不一樣的滋味。

她不想一輩子躲在宮里,沒有情緒,不動情感;永永遠遠是一顆高不可攀的天際寒星。

她是個人啊!

李冰悚然一凜。

這就是原因嗎?因為她想當個人——當個女人,所以才強迫他娶她,期望領略一個女人受疼受寵的滋味。

是這樣嗎?

李冰惶然不解,平靜的心海第一次翻騰著如許大的波潮,這波潮如此強烈,震撼得她呼吸不勻,連身于也站不穩。

「你想什麼?」蘇秉修沉郁的嗓音突如其來地在她身側揚起,更激得她原先就不穩的身子一陣搖晃,縴足一滑就要向湖里倒落。

李冰吃了一驚,腦子還不及思索該如何應對這危機時。

身子已然偎入一個寬廣結實的胸膛。

她足足愣了好一會兒。

這是……怎麼回事?

身子有片刻是呈現完全的軟倒狀態,等到迷惘的腦子終于清醒,她才警覺該是有人及時伸手拉住了她。

她微微慌亂地轉頭,柔軟冰涼的唇輕輕擦上某樣物體,那觸感——有些粗糙,又奇異地讓她心跳失了速。

她連忙別開臉頰。

揚起眼簾,她並不意外映入眼瞳的是蘇兼修那張五官分明的好看面孔,他似乎也為方才的踫觸驚呆了,黑眸氤氳淡淡煙霧。

觸及她的眸光,他仿佛終于醒覺了,眸子深處點燃一簇小小火苗。

「對不起。」她直覺地又是這麼一句。

「你已經是第三回向我道歉了。」他語音沙啞,是嘲謔又半正經,「我從沒想過一個公主會向平民道歉,還連續三次。」

「你不是說過……」她屏著呼吸,嗓音同樣喑啞,「做錯事就該道歉?」

「你做錯事了嗎?」

「我剛剛……」她想說自己的唇方才不小心踫到他,但不如怎他說不出口,臉頰的溫度還莫名升高了。

「你的臉……」他一直默默盯著她,微涼的手背忽然揚起,輕輕撫過她灼熱的臉頰,「好紅。」

她倏地一顫,「是嗎?」

「是的。」他微微一笑,那溫煦的微笑令她有片刻失神,「你曾經臉紅過嗎?」

臉紅?那是什麼?就是現今臉頰這股燒燙的感覺嗎?

「我……」她深吸口氣,搖搖頭,「我想應該不會吧。」

「那你現在為什麼臉紅?」他低問她,眸子一逕緊緊扣住她不曾松開。

「我不知道。」她再搖頭,翠眉微微一攏。

「會不會是因為我抱著你的關系?」他語氣輕柔地提供答案。

「抱著……抱著我?」她倏地一驚,低首一望,這才發現自己整個身子都偎在他懷里,他有力的手臂輕環住她縴細的腰,線條剛毅的方唇正微微揚起一個帶著三分戲謔,七分有趣的弧度。

她驀地驚呼一聲,急著跳開,卻差點又要跌入湖里,他連忙伸手一拉。

「小心。」他轉過她的身子,直直面對她清麗容顏,語氣微微帶著責備,「別慌慌張張的。」

慌慌張張?他說她慌慌張張?

這四個字何時與她李冰扯上關系了?她一向鎮定如恆啊。天?

「放開我。」她輕輕咬住下唇,不敢看他,眸子又不知定住哪兒好,只能盯著他胸前的衣襟。

他凝望她好一會兒,仿佛考慮良久,最後才不情願地放手,輕輕將她推離自己。

兩人的眸光在空中相會,相交許久。

李冰有好一陣子茫然,為那雙深不見底幽瞳里隱隱跳動的一簇火焰微微心悸。

終于,她找回自己的理智與聲音。

「我想,我必須向你道歉。」

「這是第四次了,」他輕輕揚眉,語氣听不出是嘲弄是玩笑,黑眸一逕緊緊圈住她,「在下真是受寵若驚。」

她不理會他捉模不定的語調,「我向你道歉是因為我不該請父皇下詔要你娶我。」

「哦?」他語氣平淡,不置可否。

她深吸一口氣,「我為自己……自私的行止道歉。」

「自私?」

「嗯。」

「究竟為什麼想要我娶你?」他問,語音微微沙啞,「我蘇秉修何德何能?」

「因為……」她猶豫片刻,細白的貝齒輕輕咬著下唇,「我想是因為我不甘心。」

「不甘心?」他皺眉。

「因為你沒答應父皇的提議,我心有不甘。」

「那是什麼意思?」他其實已捉模到話中含意,一股無明火開始在心底緩緩燃起。

她閉了閉眸,凝聚體內的勇氣,然後一揚眼瞼,星眸直直凝定他,「因為我從不懷疑有人會不要我,我很訝異你竟然會拒絕。」

「你該死的——」蘇秉修驀地住口,深深呼吸,阻止自己更進一步粗魯詛咒;不知怎地,李冰總能激發出他最暴躁的一面。

他暗暗握緊雙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憤怒。他早該明白的不是嗎?這些皇家公主一個比一個任性自傲,他等于是當著李冰的面砸回皇帝的賜婚,她焉能不氣?焉能心無不甘?

他期待什麼?除了一個總是高不可攀的公主借此報復他的不識抬舉外,她之所以決定下嫁給他還能有什麼其他理由?

他早該料到的不是嗎?為什麼听她親口說出會是如此讓人不悅的感受?為什麼他會突然如此狂怒?

他不明白,總之自己就是不希望听到她如是回答,而且還該死的照舊冷靜異常!

「你……」他緊緊咬牙,「總是要什麼有什麼吧?」

她頷首,「當然。」

當然!好一個當然啊。

蘇秉修瞪著眼前衣著華貴,容貌絕美的女人——她是公主啊,自然是要什麼有什麼,他蘇秉修也不過是承她青眼看上的玩物而已。

玩物!

他下頜一陣緊縮,厭惡地想著這個忽然竄過腦海、絲毫不受歡迎的名詞。

他——一個堂堂男子漢,竟淪落為一個女子的玩物!

真好志氣!蘇秉修,這就是你十年寒窗,苦心孤詣所求得的理想嗎?

成為一個公主的私人玩物?

他驀地用力甩頭,射向她的眸光有狂烈憎恨,席卷心海的怒潮更夾雜著極度的自我厭惡。

怒視她好一會兒後,他忽地轉身,大踏步離去,頭也不回。

第四章

「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

低婉柔和的吟詩聲模模糊糊傳來,小爆女冬梅一面悄悄听著,兩道可愛的眉一面緊緊糾結起來。

春蘭見她那副探頭探腦的模樣,禁不住輕斥︰「做什麼鬼鬼祟祟的?」

冬梅一驚,身子迅速退離門檐幾步,轉過小圓臉,「春蘭姐姐,你嚇了我一大跳。」她抱怨著,嗓音壓得極低,不敢讓房內的人兒听見。

「你才讓我心不安呢。」春蘭瞪她一眼」公主是你可以隨意偷瞧的嗎?要服侍就進去,不呢,就乖乖閃一邊去,在這邊探頭探腦地做啥?」

「我是想進去服侍啊。」冬梅扁扁小嘴,頗委屈地,「可公主說她不要人侍候,把我趕了出來。」

「那你就去做自個兒的事啊。」

「可是人家放心不下公主嘛,春蘭姐姐不覺得公主她最近怪怪的嗎?」

「哪里怪?」

「不說別的,就說她最近老不要我們跟,不讓我們隨身伺候,又常常一個人躲在房里吟詩作詞的,不曉得想些什麼?!」

冬梅緊緊蹙眉,小臉布滿煩惱,「我真擔心她呢。」

「得了吧,公主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哪需要你這小傻瓜替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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