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動情 第11頁

可是他凍不凍著關她什麼事?她為什麼要如此擔憂,一顆心如此忐忑,直無個安落處?

她為什麼要為他擔憂?她……李冰嬌顏忽地刷白,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她為他擔憂嗎?她真擔心他凍著嗎?這簡直——不可思議。

她從來不曾為誰擔心憂慮過,從小到大,不曾對任何人付出一絲絲關懷。

為什麼會為他?為什麼他特別?

她怔然迷惘,不覺雙手交握胸前,將他為她披上的披風用力拉緊,緊到他殘留的體溫仿佛能透過她肩膀滲透入她慌亂不安的心,注入一道溫熱暖流。

那令她奇特地感到安全,心跳卻又抑制不住地怦然失速。

于是她嬌美的容顏更加迷惑了,而這深刻的迷惑準確地落入躲在夜色另一邊,一雙燃燒著嫉妒與憎恨的黑色幽瞳。

那對黑色幽瞳的主人在足足又瞪視了李冰將近半支蠟燭時分後,才冷著一張臉龐悄然離去。

※※※

「蘇愛卿,天星最近好嗎?」

例行的上朝完畢,皇帝立即私下召見第一天上朝面聖的蘇秉修。

蘇秉修抬起頭,黑眸宜直落定端坐御書房龍椅的當今皇帝,他語音依然同方才在朝廷上一般低沉威嚴,面容也靜定如常,但神色卻掩不住一股只屬于父親的深切關懷。

她好嗎?

他真不曉得該如何回答這問題。她不能算好,也不能算不好,事實上,她好不好他根本一點概念也沒。皇上要是知道他與李冰到現在還不曾同房,肯定會龍顏大怒吧。

他躊躇著,還不確定該如何回應皇帝這個認真的問題時,聖上已再度開口。

「前兩天天星派人捎來信柬說她一切安好,要朕別擔心。」皇帝搖搖頭,半無奈地,」可朕怎能不擔心呢?」

「公主很好。」蘇秉修終于朗聲回道,「請聖上放寬心。」

「我想也是。」皇帝微微一笑,「蘇愛卿肯定待天星很好吧。」

事實上,他待她冷淡得很。

「這……」蘇秉修沉著,不願意欺瞞聖上,「微臣不以為自己待公主很好。」

皇帝笑了,清朗的笑聲滾出喉間,「蘇愛卿不必自謙。天星都告訴朕了。」

「她告訴皇上?」他忍不住揚眉。

「她在信上都說了。」皇帝笑望他,那慈藹的眼神仿佛普通人家的父親在看自己的女婿一樣,「說你深夜還會為她添衣呢。」

他為她添衣?

蘇秉修有片刻茫然,好一會兒才想起那個他讀不下書、莫名其妙去到她院落的夜晚。

那一夜他是把披風留給她披上了——她稱之為他為她添衣?

他對她那麼淡,為何她在給皇上的書信里仍是為他說盡好話?她為什麼……不告御狀?

我為什麼要告御狀?

他仿佛記得她曾經這樣說過,原來她是認真的,心中真是那麼想。

不但不告御狀,甚至還為他說好話?

為什麼?

蘇秉修劍眉一軒,心底忽地泛上某種古怪的滋味,仿佛有些酸,有些苦,又帶些澀。

「好好待她,蘇愛卿,你知道她是朕最疼愛的女兒,雖然朕很少接近她。」皇帝說著,語音忽地低沉,低低澀澀,終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總之你好好待她吧,她命不——」他說到這兒,仿佛驚覺自己會透露什麼,連忙住口。

蘇秉修莫名其妙,「怎樣?」

「沒什麼。」皇帝搖搖頭,湛然有神的黑眸轉了一圈又回到蘇秉修身上,凝望他好一會兒,「天星這孩子從小不曾開口要過什麼,你是她第一個要求。」

「我?」

「就因為她第一次開口要求,所以不惜一切也要為她辦到。」皇帝意味深長他說,「朕知道你有心上人,委屈你了。」

「她說我隨時可以娶妾。」蘇秉修小心冀翼地試探道,炯炯黑眸盡量不露痕跡地盯著皇帝。

龍目精光一閃,「她這麼說?」

「是。」

「這丫頭!」皇帝嘆息,仿佛極為無奈,「罷了,她這麼說你就這麼做吧。隨便你想什麼時候娶妾,朕不反對。」

「這樣豈不侮辱公主?」

「無妨的。」皇帝搖搖頭,語音愈來愈細微,「反正總有一天你會再娶……」

「什麼?」蘇秉修沒听清。

「沒事。」皇帝連忙否認,「沒事。」

可蘇秉修是聰明人,怎會瞧不出享有蹊蹺?

鮑主是何等金枝玉葉,李冰又是皇上最寵愛的掌上明珠,說不可能許他娶妾,委屈地跟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啊。可不僅李冰這麼說,就連聖上也不反對。

這其中必有緣故。

蘇秉修想著,愈來愈感覺到李冰的一切不像他初始所想那般簡單。

她並非單純任性自我的公主,行動舉止自有其個人風格,成親那天當她並沒在長安市街當眾動怒,反倒以淡淡三言兩語化解了眾人的惶惑不安時,他腦海其實便隱隱泛起這樣的思慮疑潮。

一個謎樣的女人,不同尋常的公主。

她究竟有些什麼秘密呢?

他發現自己竟強烈好奇起來。

※※※

滿月復疑竇的蘇秉修下朝回狀元府,才剛剛換下朝服冠帶不久,房門便傳來一陣急促的敲擊聲。

「少爺,少爺。」一個慌亂的嗓音伴隨敲門聲揚起。

他徽微蹙眉,迅速系上深色外衣的腰帶,接著沉聲命令道︰「進來吧。」

推門進來的是蘇府從杭州帶上來的丫鬟。鬢發微亂,神色慌張,「少爺,落、落水了……」

「什麼落水了?」他濃眉更加緊蹙,忽地想起昨日曾听說李冰今兒個要乘舫游江,不覺面色一白,一個不祥的念頭擊中他,「公主落水了?」

「不,不是公主。」丫環驚駭地搖頭,仿佛為他那樣的猜想感到震撼。

「那究竟是誰?」

「是、是……」

「是誰?」

「是表小姐。」

「小蝶?」他心髒一跳,「她沒事吧?現在人在哪里?」一面問著,一面已迫不及待地邁開步伐。可憐的丫環只能拼命追趕他飛快如風的步履,」已經送她回房了,她現在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大夫呢?有沒有請大夫來看?」

「公主已經傳令召御醫來了。」

※※※

「白姑娘沒事。」王御醫從容診脈完畢後,低低對蘇秉修報告道,「只是染上了風寒,得好好休養一陣子。」

「她真的沒事嗎?」看著床榻上面色雪白的虛弱佳人,蘇秉修不能肯定表妹沒事。

「沒事的。」王御醫搖頭,比了個手勢要他安心,「待老夫開了藥方,駙馬爺讓人去藥房抓了,按時煎給白姑娘喝下,不出五帖就會痊愈了。」

蘇秉修听著,總算松了一口氣,「麻煩王老了。」他抱拳為札,「在下送王老出去吧。」

王御醫卻沒立刻回應他,一雙老眼迎上一直默默站立一旁的李冰。

「殿下近來玉體可安好?」

「我很好。」李冰淡淡頷首。

「老朽這些日子昔心研究,配了一帖藥,能祛寒養身——」

「不必了。」李冰一揮手,早明白他言下之意,「本公主不想吃藥。」

「就讓老朽留下藥方吧。」

「天命不可違。」李冰語氣平淡,「就別多此一舉吧。」

王御醫一窒,凝望她好片刻,終于搖搖頭,微微嘆息,「那麼老朽就告退了。」他一面說著,一面欠身告退。

蘇秉修茫然凝他背影好一會兒、接著轉過著有所思的眸子,「那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她語氣仍舊平淡,他听出其中幾許防備,「天命不可違。」

湛深的黑眸緊緊定住她,「那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蘇秉修緊蹙眉宇,還想再說些什麼時,床榻傳來的低吟聲分散他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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