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放得下,當初就不會娶她了。」
「什麼意思?」他蹙眉。
「你娶她的時候不早已心知肚明她是哪種女人?」思思輕聲提醒他,「可是你依然決定要她。」
他不禁愕然,「我……」
「我說過了,之鵬,你是那種愛了便義無反顧的男人。」她靜靜凝睇他,神色哀傷,「如果你真能輕易收回自己的感情,當初就不會為了早兒封閉自己好幾年。」
他無法反駁。
懊死的他無法反駁思思的每一句話,因為她總是直言不諱,句句敲入他心坎。
思思說的沒錯,因為他該死的就是那種傻瓜!
他是那種提得起,卻放不下的傻瓜。
黎之鵬忽地長聲嘆息,旋過身,額頭抵住冰涼的玻璃。
就像他年輕時候曾經深深愛過早兒一般,他現在也已深深愛上真澄。
「這是你對我的報復嗎?早兒。」黎之鵬喃喃地,對著一個早就不存在世上的人說話,「因為我終于忘了你,所以你特地派遣另外一個和你如此相似的女人來折磨我?」
他瞪視大樓底下縮小的街道數秒,忽地握緊拳頭,重重捶了堅硬的防彈玻璃一下。
他絕對不允許!不允許自己再被女人耍弄第二次!
他猛然轉過身,拿起桌上的文件袋,用力撕裂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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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之鵬!我有緊急的事找他。」袁真澄扯住黎之鵬秘書的衣袖,抑制不了狂亂的語氣。
「冷靜一點,黎夫人。」秘書拼命安撫她,「黎先生真的不在辦公室。」
「他怎麼可能不在?思思告訴我他今天回台灣的。」
「他是回來了,可是剛剛又出門了。」
「他去哪兒?」
「好像去找方律師了。」
「方律師?」
「黎家的家族律師。」秘書解釋著,一面飛快地在一張紙絛上寫下方律師事務所的地址與電話。
袁真澄抓起紙條,匆匆忙忙拋下一句「謝謝」,便如一陣狂風席卷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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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她發現自己傻傻地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不知所措。
之鵬不見了。
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他辦公室、方律師事務所、鵬飛樓、以及他在敦化南路上的私人住宅。
她甚至撥了他的手機,對方卻告訴她收不到訊號。
她完全尋不著他的蹤影。
他會不會已經簽好離婚協議書,送上她聘請的律師那里了?
一切——會不會已經來不及了?
不,不會的。她驀地咬住下唇,不願相信這種可能性,如果他真的簽了協議書,也應該先送給自己的律師,可是方律師今天並未收到他任何消息。
他究竟上哪兒去了?
她合上眼,拼命平定著紊亂的呼吸,抑制著想哭的沖動。
她想見他,好想見他。
她必須跟他道歉,必須告訴他她愛他,願意一輩子跟隨他。
她倏地仰頭望向灰暗迷蒙的天空,「我想見你,之鵬,你听見了嗎?」
而回應她的吶喊的,卻是突如其來飄落的雨絲,她沒有躲避,任冰涼的雨滴落上她臉龐,沁入她發絲、衣襟,乃至于一顆慌然迷惘的心。
今天她本來該和品謙一塊兒搭機去香港的,可是她知道自己走不了。
就算趙品謙因此不諒解她,不肯幫助黎氏導致之鵬破產她也不在乎。
因為她現在終于明白了,對之鵬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黎氏是否能度過這次危機,而是她願不願意陪他度過。
她願不願意一直留在他身邊支持他,即使在黎氏真正破產後也願意跟隨他?
她願不願意與他共度一生,即使只能粗茶淡飯?
他要的只是她一句話而已,為什麼那天晚上她不肯給他?
為什麼她那時候不肯給他承諾?她明明早就已經愛上他了啊!
如果不是因為愛他,在法國時她不會拒絕品謙的求婚,卻反而答應他定下這樁契約婚姻。
其實她要的根本不是那紙契約的保障,她要的只是他。她在意的不是這樁婚姻能帶給她什麼,而是它讓她能夠有藉口留在他身邊。
在他送她幾張金卡隨她心之所欲地消費時,她感受到的不是一直以為的逍遙喜悅,而是莫名的失落空虛。當他留她一人獨住鵬飛樓,不來打擾她日常生活時,她感受到的不是期待的自由自在,而是無邊的寂寞孤獨。
她要的原來一直不是華衣美食的生活,而只是他的疼惜與陪伴啊!她要的不是一樁互蒙其利的婚姻,而是一個立基于愛與信任的婚姻。
為什麼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一切會不會已經太晚了?
他是否早已對她完全的絕望,早已簽下離婚協議書,決定這輩子不再見她,不再想她?就像他曾經立誓徹底忘了齊早兒,而也的確將她完全推離心房。
他是不是也決定不理會她?
不!她不要,她不要之鵬將她推離他的人生,更無法忍受有一天他會完全將她逐出腦海。
她不要他停止愛她,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大悟,她可以不要錦衣玉食,不要奢華糜爛,不要安定無憂,卻不能不要他。
她不需要花園洋房,不需要名貴跑車,不需要珠寶美鑽,不需要精品衣飾,卻絕對需要他一心一意的摯愛。
如果他真的決定停止愛她——那她該怎麼辦?
袁真澄抬手拭臉,早已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淚,只能機械化地抹拭著。
很快地,她便發現這樣的動作只是徒勞,因為雨水綿密不停,她的淚水同樣流泄不止。
但她仍重復著這樣的動作,只因為一旦停下來了,她一顆心便會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重復著這個動作,一次又一次,直到一個朦朧黑影奪住她所有的心神。
她拼命眨著眼,拼命想認清眼前的人影,直到她的心與靈魂都清清楚楚地告訴她,眼前的男人正是黎之鵬。
他——竟就站在她公寓大門前,一身黑色西裝,背脊極端挺直。
雖然他一樣被突來的驟雨淋得狼狽,但那張端正的臉孔仍然英挺,挺直的身軀也仍然保持一貫的性感。
他看著她,墨黑的眼眸深深幽幽,讓人無法輕易看透他情緒。
她想飛奔入他懷里,真的好想。
可是她不敢。
她冷凝著身子,站在離他數步之遙處,怔怔地瞧著他。
「我有話跟你說。」他首先開口,低沉喑啞的嗓音刺得她心髒狂跳,
「不,你能不能听我先說?」她慌亂地,生怕他一開口便是自己最不想听的言語,「只要一分鐘就好了,請你听我說,我求你。」
他靜定數秒,在她即將感到絕望時終于開口,「好,你先說。」
她能夠先說?可是……她該先說些什麼?袁真澄腦子狂亂地運轉著,拼命思索著什麼話是他最想听的,卻又怕他其實什麼也不想听了。
「之鵬,你听我說,」她呼吸急促,身子不知是因為寒意或是害怕而不停地發顫,「我、我愛你,真的愛你,所以你……那天問我的問題,我的回答、回答是願意。我真的願意,我希望一輩子在你身邊,我不想離開你,真的不想。你、你听見了嗎?」
她顫抖地問著,拼命眨著眼,拼命想認清他的反應,他方才像是極端驚愕地震動了一下,卻又像一直面無表情,直挺挺地站著。
她等待著,他卻一直遲遲不說話,遲遲不肯給她回應,而她心跳愈來愈快,呼吸愈來愈急促,直覺眼前的世界逐漸轉成令她無法承受的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