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千千歲(上) 第6頁

所謂的戶帖算是百姓的身分證明,有這東西才能落地生根,買房置產,不然就是個黑戶。

為了這張戶帖,尤三娘還真把衙門當灶房跑了,不只使了錢,還央了人,才把事情辦妥。

「尤姊……」姜凌波一口氣沖上喉嚨,不知怎麼眼眶就濕了。

救命的恩情,照顧的恩情,那脈脈溫情這般可貴。

當你嚐過死亡最害怕的感覺之後,這世上便沒有什麼事能讓你害怕,但是溫情會讓人害怕,害怕不知如何回報,害怕不知如何對她好。

「我向衙門的衙差說你是我遠房來投親的表妹,往後你就跟著我住,其他就別說了。」尤三娘俏皮的眨眨眼,拿了家中僅有的半斤騎火茶葉和房租錢,穿過南邊小門去了彌兒家。

凌波將那紙頭對折又對折,放進自己的荷包里,再把碗盤仔細收拾了,她曾經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別說煮飯要不要放水這等高深的學問,也以為豬就超市里一條一條的長相,這一穿越過來,所有的認知完全顛覆她以前的認知,幸好瑣碎的家事經過一番模索,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難。

回到房里,她這樣的身子是無法睡席的,用雙掌撐起自己的身子,有些笨拙的把自己一寸寸移到胡床上,然後重重的喘了口氣。

不管她多努力的打拳運動,這身體還是比不上平常人那般俐落,就連簡單的上下起身都吃力,但她還是不斷鼓勵自己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只要持之以恆,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她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闔上眼。

吃過飯後姜凌波通常會午睡一會兒,這是她從上輩子帶來的習慣,下午精神會好上許多。

只是今日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好不容易困神來了,卻听見尤三娘在外面喊了聲,「妹子,你可在?」

「我醒著呢。」

尤三娘掀了簾子,神色匆匆的跨進來。

這屋子隔音不佳,只要聲響大上一點,真的是隔牆有耳就能听得仔細,想要什麼隱私,真的沒有。

不過這會兒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妹子,你知道阿姊問到了什麼?!那郎君不是普通人,他是璽王,當今皇上陛下唯一胞弟,太後最疼愛的小兒子。」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尤三娘只見姜凌波臉上掠過一抹了然之後便沒有了下文。

「所以?」

「咱們明天一早去接孩子吧。」她們這樣的人真遇到事,只能退讓,只能妥協,就是任人魚肉的命。

加上天昊皇朝是有宵禁的,太陽下山後,所有城門和坊門一起關閉,一入夜就有侍衛在三十八條主要街道巡邏,禁止平民百姓走動,但是各處坊門一關,坊里內部倒不是那麼嚴格。

那些達官貴人們在府上通宵達旦、飲宴作樂;住客棧的客人在同坊酒樓食肆里喝點小酒,跟侍酒的胡姬調調情也是被允許的。

此時雖然離天黑還有段時間,但是她們人小勢微,出了坊門再趕到貴人住的地方,無論怎麼趕都來不及在時間內回來,要犯了夜禁,巡邏侍衛可是沒得商量,先抽一頓再說。

怕了吧?

遭皮肉痛,誰不怕!

反正也就一晚,那郎君雖說過時不候,並沒說不讓人睡覺!

不過想想這朱紫薇也夠有本事的,竟然能讓堂堂一個王爺替她當保母看孩子,本事不小啊。

第三章  先付保母費(1)

為了行動不便的姜凌波,也為了接小包子,尤三娘破天荒花錢雇了馬車。

京城橫豎三十八條主要大街道分割成一百多個區坊,街衢繩直,整齊劃一,來往行人,衣鮮髻整,腳下是黃土夯實的路面,路兩邊是成行的榕樹、樟樹、榆樹、槐樹,道旁還有深深的排水溝,可見排水系統不輸現代。

排水溝外是各坊的坊牆,牆內多是深宅大院,也有寺廟道觀,可見飛檐重樓,一般的人家家門只能向著坊內開,只有三品以上的王宮貴戚才能對著大街開門,而她們來到的璽王府,別說對著大街開門了,王府就座落在皇城左側的朱雀門外,別提帝寵多盛,加上每年都會修繕的結果,就成了如今獨自佔了一個坊的規模。

兩個女子下了馬車,看著「敕造璽親王府」的匾額莊嚴肅穆的掛著,六十三顆大黃銅釘熠熠生輝的朱紅大門,門口列著戟,還有雄壯威武的看門石獅獸,兩旁黑瓦白牆延伸得很遠。

門房衣著光鮮,似早被知會她們要來,待她們下車早早恭候在角門,絲毫不見深宅大院那些狗眼看人低或鼻孔朝天的態度。

不過仔細一看還是有些不同的,璽王的訪客很多,絡繹不絕,一片熱鬧,但是這位門房就招待她們,對其他人可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

可見態度還是因人而異的。

「這位大娘子請在門房稍待,我們家王爺說只讓小娘子一人進去。」

「這位大哥,她行動不便,不能離人的。」尤三娘忙解釋自己不能置姜凌波不顧的原因,而且放她一個人去面對一個位高權重的王爺,她著實不放心,深宅大院的規矩可是多如牛毛,要是不小心犯到人家頭上可怎麼辦?

「這您盡避放心,內院里有得是力氣大的嬤嬤,不會讓小娘子多費力氣的。」

人家都這麼說了,尤三娘哪敢堅持,握了握姜凌波的手,「有事你就大聲喊叫,阿姊拚了命也會去把你救出來的。」

門房冏了,臉色有些不好看了,這個市井女子是把王府當什麼地方了?也不探听探听,他們可是再正經不過的人家啊!

「王爺身分高貴,哪會對我一個弱女子做什麼,你就別操心了,在這歇歇腿,等我的消息。」她倒是十分淡定。

門房是不能進內院的,他把姜凌波送到偏門里,有兩個僕婦在候著,接到人以後,換了軟轎一路往里走了許久。

院子里抄手游廊、飛翹檐角,屋脊兩端伏著吻,精致秀美,格局鮮活,院中引了一汪活水進來,繞著水邊的荷塘曲橋,山石環抱,弱柳臨水而栽,層遞不絕,景色優美。

又過了兩個月洞門,軟轎落地了,她被粗壯的僕婦從轎子挪到輪椅上,推進遍植松木的院子。

四個身形顯瘦、模樣周正的僕婦和一個內侍在檐廊下候著,一看見她,內侍一溜煙的入內通報去了,很快又出來。

「殿下讓小的推小娘子進去。」他接過粗使僕婦的手,三兩下把姜凌波推進屋。

在僕婦的幫助下月兌了鞋子,她低聲道謝,穿著襪子讓人推進了堂屋。

繞過一道海南黃花梨十二座屏彩漆屏風,狻猊獸形的鏤空香爐里點著蘇合香,蘇合香又名帝膏,乃番邦進貢之物,尋常有錢人家也用不到這樣的東西。

白藺草的織席上坐著憑幾看書的天十三,背後是一座大型白玉浮雕賞屏,所謂的大型幾乎有一面牆這麼大,令人咋舌不已,這可是低調中彰顯著華麗,華麗中滿滿都是皇家的氣派。

可除了這兩樣奪人目光的裝飾,其它陳設簡單,書案書架、矮足家具也都擺滿卷軸書冊,冰紋的隔扇隔出了內外,里面垂著帳幔,隱約可見床榻寢具。

窗外松濤陣陣,屋內書香氤氳,真是個令人感覺舒適的屋子。

今天的天十三穿著一襲猞猁猻袍子,溫潤的氣質如三月春風,讓人眼楮挪不開。

一旁的黑釉茶碗裝著燒好的煎茶,屋內暖意濃濃,茶香滾滾,負責煎茶的童子垂首低眉,很盡責的當好布景擺飾。

「小女子姜氏給王爺請安。」無法下跪磕頭見禮,但為了不讓人挑刺,九十度的俯身行禮她還是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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