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天堂鳥 第2頁

他卻仿佛沒听見,只是淡淡拉拉嘴角,「我只問你一句,要或不要?五萬塊買你一晚。」

徐清曉一陣惱怒,尖銳的拒絕就要沖口而出,然而當她看到那張在她眼前晃蕩的空白支票時,內心卻忍不住動搖。

只要一個晚上——只要她與這個男人共度今晚,立刻就有五萬元的進帳,吃緊的生活也能稍稍緩一些。

只要一個晚上——世上還有比這更好賺的錢嗎?

「怎麼樣?要或不要?」男人再問一次,似乎看出了她一瞬間的猶豫,語氣更加不屑與冷酷了。

她無法回應,固然無法點頭同意,卻也無法輕易拒絕。

她猶豫著,心內天人交戰。自尊不允許她如此作踐自己,但生活的重擔壓在肩上,她——

「你真的願意……用五萬塊買我一個晚上?」她低低問著,語聲模糊。

驀地,男人笑了起來,笑聲既高亢又嘲諷,像把利刃劃著她的心。

她立刻就後悔了,她明白他譏諷的笑聲意味著什麼,她也憎恨自己竟然在那一剎那間有意以區區五萬元咄賣自己的一她究竟是怎麼了?

「你……笑什麼?」她語音顫抖,恨他,更恨自己。

男人歪斜著嘴角,右手輕撫她優美的下顎線條,逸出口的言‘毫無表情,「外頭一大堆女人等著爬上我的床,還輪不到你這種一點氣質也沒有,上不得台面的鄉下女學生……滾!」

「什麼?」徐清曉震驚莫名,唯一能說出口的只有這兩個字。

「我叫你滾。」他冷酷地重復,將支票甩向她面頰,「當我賞你的!」接著。他便大踏步轉身離去,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她怔怔地、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個男人的背影,一直到電梯門重新合上,她才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好一會兒,她顫抖著手指,拾起那張只有印款的空白支票。

淚水,不爭氣地進落。

夜晚的台北,星光一向非常黯淡。

因為五彩繽紡的霓紅總奪了高掛沉灰夜空中星子的燦爛,讓人即使努力挑高視線,卻怎樣也望不見自然星辰之美,進入視界的,永遠是太過強烈的五光十色的霓虹。

尤其在這里,在每個周末夜晚。號稱台北最亮的地方——鵬飛樓。

站在這里,黎之鶴有種強烈的格格不入感。

這棟位于山頂的豪華休閑別墅,主人是目前商界最受矚目的年輕新貴,是眾家小報追逐的對象,更是許多淑媛千金愛慕傾仰的大眾情人——黎之鵬。

同時,也是他黎之鶴的弟弟。

但每當他應邀來到鵬飛樓,總有種強烈的格格不入的感覺,覺得一身中規中矩深色西裝的他在周遭這群爭奇斗艷的年輕世家子女間,像是食古不化的老學究。

但他的確是個老學究,黎之鶴自嘲地勾勾嘴角。

雖然跟之鵬只差了一歲,但準備進入大學任教的他和目前身為家族企業副總裁的弟弟站在一塊兒,總有一個是天、一個是地的不協調感。

「不喜歡這個宴會嗎?之鶴。」

黎之鶴側過身子,望入弟弟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眸,他的眸光自黎之鵬微微上揚、帶著冷冷諷意的眼角掃落,到他緊緊抿著、線條冷硬的嘴唇——這是一張五官與他極為相似的端正臉孑L,十分相似,卻又有太多不似。

從前他看著他,看見的是從小便極端依戀崇拜他、相親相愛的弟弟,不知從何時開始,之鵬不再對他真心微笑,成了半個陌生人。

是他與早兒結婚後嗎?或者是在他違抗父命退出家族企業,讓之鵬接下事業重擔那時候?

總之,這幾年來他們兩兄弟漸行漸遠,不再像從前一般熟稔相親了。

「最近過得還好嗎?有沒有發生什麼大事?」黎之鵬一面問著,一面掏出煙盒取了一根煙點燃。

黎之鶴靜靜的看著他吞雲吐霧,「沒什麼特別的,就像平常一樣。」

「我想也是。」他冷硬的唇在朦朧煙霧中泛起淡淡的、幾乎稱不上是笑意的淡淡波紋,「在學校那種沉悶的環境,能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不悶死就算不錯了。」

「也還好吧!學校生活雖然平淡,也有它的樂趣。」

黎之鵬冷哼一聲,似乎無法同意。他向經過身邊的侍者拿了兩杯蘇格蘭威士忌,一杯遞給黎之鶴,「來一杯?」

黎之鶴接過,飲了一口。「我看我也該走了。」

「怎麼,嫌無聊?」黎之鵬挑挑眉,「要不要替你介紹幾個美女玩玩?」

黎之鶴皺眉,「不了。」

「這麼急著回家?難不成你以為早兒會在家里炖好湯等你?」

「之鵬——」。

「醒醒吧,我親愛的好哥哥,你那個美麗的老婆已經不在了。

「之鵬——」,「齊早兒已經死了!」。

「住口!」黎之鶴厲喝一聲,阻止黎之鵬繼續說;他緊緊握住水晶酒杯,用力到五指關節泛白,「別再說了。」

黎之鵬住口,抿緊了唇。

黎之鶴深吸一口氣,「我先走了。」

「要不要讓司機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開車來的。」黎之鶴搖搖頭,在視線接觸到弟弟因為生活忙碌已淡淡刻上紋路的眼角時,心髒忽地一緊。「你也早點兒休息,別這樣通宵達旦的狂歡,對身體不好。」

有半秒的時間,他以為自己在之鵬眼中看到一抹曾經熟悉的溫暖光影,但當他凝神細看時,那雙黑眸中只有一貫的冷酷嘲諷。

他眨眨眼,看著一只縴縴玉臂搭上之鵬的肩,一只綻著璀璨銀光的鑽石耳環悠然晃蕩著。

是之鵬的新女伴吧!黎之鶴迅速掃過忽然插入兩人之間的女人,又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女人,記得上個月陪同之鵬回家用晚餐的還是另一個女人,這麼快又——

他搖搖頭,看著濃妝艷抹的女人挑逗地在之鵬耳際印下一吻。他這個弟弟究竟還要游戲人間多久呢?如此快速地更換身邊的女伴,他大概不曾真正愛過什麼人吧!或者,他真正的愛早已給了某個人,以至于現在以這種浪蕩的方式麻痹自己……

黎之鶴驀地凝神,阻止自己再深入想下去——事實上他也無法再想下去,之鵬一雙銳利的黑眸正挑戰似地盯著他。

「我走了。」他選擇不回應挑戰,只淡淡頷首。

每當之鵬露出那種眼神逼向他時,他選擇的永遠只有逃避。

他不該置喙的……對唯一的弟弟選擇的生活方式,他這個做哥哥的只能選擇在一旁默默無語,卻說不出任何責備質問的話語。

因為他明白,今天之鵬之所以會成為對感情冰冷淡漠,換女人像換西裝一樣頻繁迅速的浪蕩子弟,絕大部分是因為他。

因為他,之鵬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唇邊總掛著陽光般微笑的陽光男孩;因為他,他才變得如此陰郁冷酷。

怎樣才能改善他與之鵬之間降到冰點的關系?怎樣他才能尋回從前那個愛笑愛鬧的黎之鵬?

黎之鶴沉思著,直到一個縴細修長的女人身影攫住他全部的注意力。

徐清曉選擇躲在一角觀察整個宴會的進行。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上流社會。

她揚起眼簾,不懷一絲情感的眼神自精雕細琢的大廳天花板開始掃落,到衣香鬢影的世家男女,以及打著黑色領結,端看水晶酒杯到處分送飲料的侍者。

這就是上流社會。

徐清曉打開筆記本,迅速在空白的首頁記下令晚見到的一切,這一切奢華糜爛是她從未想像過的,即使是在家里的經濟狀況最好的時候,她也從不曾了解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生活。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碾玉為盆、飾金為盤,毫不在意地砸下許多白花花的鈔票,只為一場無所事事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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