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之鶴聞言,全身一震。
「你以為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嗎?」黎之鵬重重喘氣,情緒激昂難抑,鷹眸綻出讓人屏息的利光,「我早知道齊早兒是怎麼樣的女人了。在她跟你結婚後,竟還千方百計引誘我上床時,我就明白了!我早在猜測,你是不是也早就認清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或者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深愛著她?你——」他一頓,面色忽然抹上沉沉憂傷,「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什麼娶她了;你根本沒愛過她,你娶她是因為我」
「之鵬。」黎之鶴低喚一聲,心髒揪緊。他試著接近他,試著踫觸已經自己拼湊出真相,正陷入深沉哀傷的弟弟,「我並非有意瞞你……」
黎之鵬卻猛地甩開他的手,幽深黑眸寫著濃濃陰郁,「你當然,不是有意瞞我!你只是試圖保護我,不讓我受傷。」他瞪視著哥哥,眸中燃著熊熊火焰,「黎之鶴,我恨你!恨你總是如此疼惜我、如此保護我,仿佛我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男孩!我已經長大了!你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了,我有能力自己面對一切,就算是最殘酷的事實你也沒有權利隱瞞我!你懂嗎?我跟你一樣是個男人了!」
「之鵬」黎之鶴震驚莫名,胸膛因弟弟一句句鏗鏘有力的言語激烈震蕩著。
之鵬只差他一歲,他跟他一樣有能力保護自己,他不該一直將他當成那個總不懂事的弟弟細細呵護著,他不該瞞他有關早兒的事他錯了嗎?
「我要娶清曉。」黎之鵬忽然高聲宣布,清朗的嗓音回蕩整個房間。
黎之鶴倒抽一口氣,「你仍然要娶她?」
「不錯。」黎之鵬肯定,「誠如你所說,清曉確實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我的確被她吸引,我相信她有一天也會愛上我」
「但你現在依然到處追逐女人!」黎之鶴不禁高吼。
黎之鵬撇撇嘴,「那只是為了引你來這里。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黎之鶴無法置信,「之鵬,別這樣,你不能因為想報復我而傷害她。」
「我是為了報復你。」黎之鵬冷冷一笑,「所以才奪走你深愛的女人。但我可沒說我不會真的愛上她,與她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黎之鶴呼吸一梗,只覺一顆心被狠狠啃噬著,胸腔逐漸變得空空落落,腦子呈現膠著狀態,全身像被北極寒冰凍住了,動彈不得。
「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除非——」
黎之鶴立即抓住這一線希望,「除非怎樣?」
「除非你能把我當成一個男人。」拋下這意味深遠的一句話後,黎之鵬迅速轉身,拂袖離去。
黎之鶴怔然凝望他的背影,陷入沉沉深思。
第十章
原來離開他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曾經以為,只要與他拉開了距離,只要生活里不再處處見他迷人的身影,不再听聞他溫煦的噪音,不再放縱自己的眸光追尋他的一舉一動,她就會逐漸淡忘他、不再想他,心湖便不會總是因為他隨口的一句話,或淡淡一個微笑便波濤洶涌,久久無法平靜。
豈料,她的身子雖然遠離了,一顆心反而更加渴望貼近他,吶喊著想見他、听他、踫他。
想永遠跟隨著他……
徐清曉雙腿一軟,滑坐在門邊,螓首無力地垂下三原來思念一個人是這樣讓人心痛的事,思念一個不該思念的人,更讓人感到深深的無力。
而思念一個總思念著另外一個人的人呢?
是永無止盡的折磨吧!徐清曉伸手輕輕撫額,不情願地蕩出一陣低啞的笑聲。
她真傻,以為自己可以學會不在乎的,卻沒想到感情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她以為自己逃離了他,曾經投注的眷戀便可以一點一滴地回收
她站起身,四處閑蕩起來。
這些月在鵬飛樓,她總是這樣無精打采的,整日從這個地方蕩到那個地方。像個無主幽魂似的,尋不出一條該走的路,只能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痴痴迷迷地穿越迷霧獨行。
佣人們也早習慣了,對這未來女主人的奇特行徑見怪不怪。
偶爾,她還是可以听見幾句悄聲低語。
他們說,或許是因為他們的男主人雖然決定結婚了,卻還是四處尋芳探幽,才讓她如此淒淒慘慘的。
于是,他們便會對她投來同情的目光。
她只是淡漠一笑。
離她與黎之鵬的婚禮愈近,她就愈了解他為什麼向她求婚。
不過是對黎之鶴的挑釁而已。
或許是因為怨恨兄長曾經奪去自己最深愛的女人,黎之鵬才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報復吧。
無所謂了。
嫁給誰都無所謂,嫁不嫁給黎之鵬也無所謂。
前幾天她去黎之鶴為母親準備的房子,母親得知她要結婚了,欣喜若狂,只是她以為女兒結婚的對象是那個解救她的紳士。
「不是他,是他的弟弟。」她徒勞地解釋。
「是他的弟弟啊?」徐母沉吟數秒,接著無所謂地聳聳肩,「誰都好。黎先生也好,他弟弟也好,只要他肯繼續照顧我們一家的生活,你嫁給誰媽媽都贊成。誰都一樣,都是難能可貴的丈夫人選。」
是啊,誰都好,誰都無所謂,在母親眼中,之鶴與之鵬根本毫無分別,反正都是她徐清曉不可多得的好對象。
不論哪一個,都算是她高攀了,她都應該在心中悄悄慶幸,不是嗎?
這是她應該付出的代價,當初她選擇接受黎之鶴的經濟援助,原本就打算付出代價。
她不該有一絲絲不情願的,不該有一絲絲後悔,更不該有一絲絲逃離這一切的沖動。
只是她沒料到自己竟成了兩兄弟之間報復的工具!她其實不想與黎之鵬結婚,一點也不想!她答應他的求婚只是因為——
因為什麼?習慣性地逃避?
或者,是為了賭氣?
真傻啊!她哪有資格賭氣?
難道她真以為黎之鶴會因為她離開他,選擇嫁給他弟弟而感到受傷?以為他真的會感到不舍?
他不會,不會的!只是,她真的好希望好希望他會啊
明知他其實並不愛她,明知她在他心中只是一個神似愛妻的女人,她仍可笑地奢望他有一點點在乎她,有一點點思念她。
傻呵!徐清曉,這世上大概沒有比你更痴傻的女人了。
但只要一點點就好,只要他對她的情感有她對他的百分之一,她便不會覺得自己如此卑下,如此微不足道,可憐得讓人厭惡。
只要一點點就好——就連百分之一也算是奢求嗎?
「昨晚,你見過之鶴了吧。」
黎之鵬轉過身,面對清朗語音的來源。他點燃一根煙,臉龐掩在淡淡白霧之後,就連直直走近他的女人也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見過了。」他語音平淡。
「談開了嗎?」齊思思在他面前站定,一雙黑眸像要望進他靈‧魂最深處。
黎之鵬只是撇過頭,嘴角半諷刺地微揚。
齊思思立即明白他不言之喻,「我早知道之鶴不會告訴你。」
她幽幽地道,「當初你要求我故意去勸之鶴娶晚兒,造成他們的決裂,造成清曉離開他,你說要誘之鶴主動找你攤牌只是,就算之鶴再怎麼對你生氣,他都不會選擇告訴你的。」
黎之鵬驀地轉頭,眼眸灼亮,「為什麼?為什麼他不告訴我?」
「他一向就是那樣的人,再怎麼可怕的重擔,他也會選擇獨自背負;尤其這秘密會重重地傷害你。」齊思思搖搖頭,無奈地一勾唇角,「他怎可能主動告訴你?他一向就最疼你、最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