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園魅影 第18頁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她忽然笑了,笑聲是歇斯底里的,「這表示我早就不該相信你的話,早就不該相信你說會代替我死去的母親永遠照顧我、疼愛我你騙我!你騙我,澄哥哥,所有事物總有一天都會幻滅的,更何況沒有你在一旁增加能量,我怎麼可能永遠快樂?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柏語莫輕輕敲門,卻無人響應,于是他悄悄旋開門把,來到季梅藍的臥房。

原來她已經洗好澡,睡了。

她縴細的身軀端正地躺平在床,薄薄的被子拉蓋至頸部,臉孔微微地泛紅,呼吸卻均勻輕緩。

他伸手探了采她前額,溫度並不高,應該只是輕微發燒而已。他拉過椅子在她床旁坐下,黑眸若有所思地凝住她。

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她曾經在十五歲的年齡,就對他訴說這樣近乎哲學的力學理論,而在事過境遷的十年後,她又曾經以另一種方式對他如是說道。

一個不相信情愛、不相倍永恆的女人,他有何能耐阻止她不成為一個魔女?而當她一次又一次摧毀他對她的信任後,他又如何能再輕易相信她?

「告訴我,」他輕輕撫觸她微微發熱的臉頰,語音悠遠,「我還能再相信你一次嗎?」

季海藍不知自己是為什麼而醒來,總之她就是那樣忽然的驚醒了。醒來後,有好一陣子,她的神智還處于半茫然的狀態。

直過了十幾秒,她才慢慢回想起凌晨的一切,想起自己怎樣被海玄帶回柏園,語莫怎樣答應她回來,她又是怎樣洗了澡就倒頭大睡。

她下意識地瞥了眼腕表,十點。

語莫該已經出門上班了吧,恩彤也該去了幼兒園。

她起身下床,忽覺一陣暈眩;她定了定神,等待暈眩過去。一轉頭,卻瞥見床頭櫃上有一本合上的相本。

是她的相簿。她隨手一翻,發覺少了一張。

怎麼會少的?她輕輕蹙眉,昨晚她翻看時並未發現有沒填滿的空格啊,難道竟有人抽走她的相片?是誰?語莫嗎?

假若莫是他拿走的話……她沉吟著,心底泛起甜甜的感覺。一陣敲門望喚醒了正陷于沉醉中的她,她搖搖頭,對自己扯開一抹半嘲弄的微笑。

「請進。」

進來的是李管家,她依舊一副淡然的模樣,「太太早。」

「已經不早啦。」她回李管家一個微笑,「有什麼事嗎?」

她似乎為她的笑容與好心情一驚,按著又迅速一整容顏,「剛剛恩彤小姐學校打電話來,請家長過去一趟。」

「恩彤?」季海藍心一跳,直覺有了麻煩,「發生什事?」

「好象是恩彤小姐在學校和同學打架。」當季海藍趕到幼兒園時,時針已指向十一點。

一進門,熱鬧喧騰的聲音便清晰地傳入她耳里。她注視著處處結彩的校園,以及在其間川流不息的人群。有許多看樣子是母親的女人牽著自己的小孩四處玩樂談笑,偶爾在裝飾得漂亮的攤位前停下來玩游戲或買吃食。

今日是園游會嗎?為什麼恩彤從未提起?

她出了一會兒柙,不久便鎮定心神,細細搜尋起園長室的所在。十分鐘後,季海藍已在這所貴族幼兒園闊朗的園長室內坐定,對面是一個衣飾高貴的婦人以及一個低垂著頭、全身髒兮兮的小男孩。

按著,園長將相恩彤帶入辦公室。小女孩一進門望見她,立即撇過頭去。季海藍倏然起身奔向她,蹲,轉過她的小臉。

「怎麼了?你的臉──」她心疼地瞧著女兒嬌女敕的臉龐,額頭部分有一塊不小的青紫,左頰一條細細的傷口血液已經凝結。

柏恩彤沒說話,倔強地看她一眼,再度撇過頭去。

季悔藍起身,「園長,這是怎麼一回事?」

「很抱歉,柏夫人,今日請你前來便是為了這個。」園長語氣平和,「令嬡方才和另外一位同學打架。」

「就是我兒子。」衣飾華貴的女人尖聲開口,「柏議員夫人,令嬡的教養可真讓人敬佩啊,瞧瞧她把我兒子打成什麼樣。」

季海藍轉頭,那名婦人順勢抬起男孩的頭,她立刻倒抽一口氣。男孩臉上的傷比恩彤還多上好幾處,眼用還掛著淚。

「據我們剛才詢問令嬡的結果,似乎是因為兩人一言不合,恩彤先動手打對方。」

是恩彤先動的手?那樣一個天使般惹人憐愛的小女孩會動手打人?

「好好一個女孩子,長得又不丑,怎麼行事如此粗魯?」婦人的語聲透著嚴重的輕蔑與不滿,「我兒子一向修養好,像個小紳士,不可能在言語上招惹令嬡,一定是她自己蠻橫不講理!」

「告訴我,恩彤,」她再度蹲,凝視著恩彤,「你們為什麼吵架?」

小女孩低下頭,默然不語。

「是你先動手打人家嗎?」她將語氣放得溫和。

恩彤猶豫好一會兒,終于點點頭。

「看吧,她自己都承認了。」男孩的媽媽語音尖銳,「我知道相夫人一向忙,這幾年又一直待在美國樂不思蜀,不過既然回到台灣,好歹也該盡盡一個做母親的義務吧。」她凝望季海藍,眼神似嘲弄似諷刺,「麻煩你以後多花點時間管教令嬡,少在外頭花枝招展。」

季海藍聞言猛然轉頭看向那名婦人,對方嘴角微微牽起一絲微笑,似乎篤定她不好反駁。她心一沉,她在外頭的名聲其如此不堪,就連一個普通的幼兒園學生家長都知道她的傳聞?不,這女人應該是和她同一個杜交圈的人物。

她保持神情乎靜,轉向一旁神色略顯尷尬的園長,「園長,請教那位夫人是?」

「黃議員夫人。」

原來和她一樣都是個議員夫人,怪不得听說過她的傳聞。她微微一牽唇角,這女人有意藉此事予她難堪嗎?

她武裝起自己,以最平靜的臉孔,最溫柔和氣的語調面對那個女人。

「幸會了,黃夫人。」季海藍微微一笑,神態從容,「正如貴公子一樣,我們恩彤同樣也是個淑女,不論在家里或在外面,都是一樣知書達禮。今日會和令郎有此沖突,相信絕非恩彤本意。我本來也想不透為什麼,方才听了黃夫人一席話才恍然大悟。依我看──」她夸張地拉長語調,「很可能是令郎在你這位母親[良好的]教養之下,依樣書葫蘆對我們恩彤說了些不禮貌的話,才會造成今日的沖突。」

她字字句句都是諷刺,偏又用一種極富風度的禮貌包裝著,眼楮更直只盯著黃夫人,眼神凌銳。

黃議員夫人似乎沒料到她竟毫不閃躲,將她的諷刺依樣擲回,一時驚怔在當場。

季海藍滿意她的反應,故意顰起柳眉,「恩彤先動手打人,確實稍稍有失風度,但若追究起原因,我倒認為其情可憫。再說貴公子堂堂正正一個男孩,不至于在爭斗中落于下風吧。反倒是我們恩彤,這樣一個嬌嬌女敕女敕的小女孩受盡凌辱委屈,我們做父母的才真正心疼呢。」

「你!」黃大人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的意思是,這件事反倒是我們的錯?」

「我並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季海藍迅連抓住她一時失言的時機,「大家都是見過風浪的成年人,怎麼會斤斤計較于這種微末枝節的小事?」她微笑淺淡,一副泱泱大度的豪爽模樣,「這樣吧,這件事就當是我們錯了,我這個做母親的在這里向令公子賠個禮。」

黃議員夫人氣得幾乎渾身顫抖,偏又只能咬緊牙一言不發。季海藍說得不錯,她確是見過世面的人,自然明白話說到此優勢全被季海藍佔去,若再爭下去,反倒顯得她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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