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娃娃 第10頁

一思及此,她竟微微替季海藍感到心痛。

「據說海澄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季海平忽然說道。

「真的?」她猛然回眸,「他人呢?」

他搖搖頭,「下落不明。」

她有些怔伍忡,「看來季家的每個人背後都有一段故事。」

「是的。」他語聲低微,「季家人各有各的故事。」

也包括你嗎?

汪夢婷凝睇著他如雕刻般的側面,突然有一股沖動想探問他。

但她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將話題導向另一個季家人。「你另一個堂妹——海舲,我從沒見過長得如此美麗的女人,簡直可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

李海舲的美不同于汪夢婷那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美,相反地,是一種讓人透不過氣、不敢逼視的明艷。

季海平若有深意地凝視她數秒,才緩緩開口,「海舲不是個簡單的女孩。雖然她在季家海字輩里是年紀最小的一個,但我總覺得她將來會有最大的成就。」他沉吟一會兒,似乎在斟酌著該如何形容,「她有野心,也夠驕傲。」

「你呢?」她半試探地問,「難道你沒有野心?」

他微微一笑,「不像她那麼遠大。」

他是指盛威集團掌門人的位子嗎?汪夢婷知道季海平是李家最受矚目的新生代,外界預估他很可能成為盛威第三代掌門人。

難道季海舲有意與他競爭這個位子?

而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李家似乎有一個很有趣的排輩分方法;除了風跟海,你們還用什麼字?」她依舊選擇安全的話題。

季海平唇角揚高,「日、風、海、石。」他解釋著,「代表自然界四大元素,火、氣、水、土。」

汪夢婷也跟著輕揚嘴角,「很有意思嘛。」

「這大概是季家人僅有的哲學因子了。」季海平半開玩笑地說道,「我們家族的人好象都沒有什麼哲學方面的天賦,歷代卻出了不少商人,是道道地地的商業世家。」

「但是你們的氣質卻都不凡。尤其是你,看起來倒像是個文人呢。」

「是嗎?」他搖搖頭,「其實我是半點詩詞歌賦也不懂,莽夫一個。」

若他算是莽夫的話,那些專愛擺闊的世家子弟真不曉得該怎麼加以稱呼了。

「至少你懂得欣賞音樂。」「品味也是硬培養出來的,終究不是天性。」

「但也有人怎樣都培養不出高尚的品味。」她笑得清淺,「別過分謙虛了。」

他逸出一聲輕笑,「謙虛是我唯一的優點。」

她也跟著笑了。

然後,他開始向她解釋季家的歷史。

「我們原是傳統布商,民初時一位日字輩的季家人被逐出家門,沒想到卻反而在上海闖出了一番事業。」他娓娓道來,「季日升——雖然他的大哥季日暄才是季家傳統家業的繼承人,但他是真正的米加勒。」

「米加勒?」汪夢婷輕挑秀眉,不名所以。

「那是風字輩的長輩們年輕時的戲謔說法。」他微微一笑,「知道舊約聖經嗎?

據說天堂里有四大天使,分別掌管宇宙的四大元素。」

「米加勒掌火,拉斐爾掌風,葛布勒掌水,烏列兒掌土。」她喃喃念道。

「沒錯,正是這樣。」

「那麼第五元素呢?」

「第五元素?」他怔望著她俏皮的笑顏。

「以太——聖經中的第五元素,據說天使們便是以此輕清之氣為生的,不是嗎?」她開著玩笑,「季家人既以天使自詡,怎能忘了這最最重要的第五元素呢?」

他跟著笑了,「說得是,為什麼我們竟會忘了這最重要的元素呢?」

「為什麼?」

「或許是季家人一向高傲吧。」他陷入深思,「我們從不認為我們需要某種必要的東西才能活下去。我們從小便被教導要獨立,不能依靠任何人。」他語氣平淡,但汪夢婷仍捕捉到他臉色微微一黯。

那想必是十分寂寞的成長方式吧,他究竟接受了什麼樣的教育呢?

「依照這種排法,風雲伯伯該是拉斐爾吧。」她故做輕快。

「啊?」他驀然回神,「嗯。」

「那……海舲會是葛布勒嗎?」

「她會是個很適當的人選。」季海平淡淡地回答。「在海澄十五歲的時候,他原是李家內定的葛布勒,大家都對他服氣,但現在——」他出神好一會兒,忽地微微一笑,「我相信海舲,或許她會更出色。」

那他呢?難道不曾如此期許自己?

汪夢婷有百般疑問,然而他平淡的神情卻不見一絲端倪。

他真是個難以了解的男人,卻不會讓人緊張。

這個男人,似乎天生就有讓人放松心情的本事。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永遠不會是咄咄逼人,而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和暖。

如果只和他單獨在一起,她不會有那種必須受人評判的不悅感。

問題是,他的周遭有太多咄咄逼人的人。

季風華——她的公公,就是那樣一個人。

婚宴進行間,她常常能感覺到他的視線緊隨著他們轉,似乎在為他們的表現打分數。

而她的婆婆——出身日本京都世家的杉本惠,盯著他們兩人的眸光更讓她禁不住打冷顫。

她有種感覺,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並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她的夫婿季海平。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婆婆會用帶著憎恨的眼神望著季海平呢?她對自己的兒子有什麼不滿嗎?

汪夢婷明白,嫁入季家之後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必須面對,她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然而,新婚之夜的這一關還是令她緊張萬分。

雖然他們已安排好到日本一星期的蜜月行程,但今晚的洞房花燭夜還是要在季風華位于天母的豪宅里度過。

季風華將三樓整個空出來,做為他們的新房。

新房的裝潢很雅致,主臥室尤其精雕細琢——從壁燈的設計到家具的擺設,甚至房內壁紙與地毯的花樣,都透著浪漫優雅的氣息,處處顯露設計師的慧心巧思。

只可惜,汪夢婷卻緊張得無法欣賞這一切。

她推開瓖著白色框條的玻璃窗,讓夜晚帶著寒意的冷風吹入屋內,冷卻她被酒蒸紅的臉頰。

可是,臉龐的溫度卻一直無法降下來。

她可以裝睡吧?趁季海平還未上樓前先行躺下,假裝因為婚禮太累而沉入夢鄉。

如此一來,他也不能對她做什麼了。

主意既定,她立刻關上窗戶,在床的一側躺平.蓋上淳厚的棉被,合上微微顫抖的眼簾。

不到幾秒,她又睜開了眼,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簡直像極了逃避現實的小女孩。

難道她要一直當一尊躲在玻璃城堡里的女圭女圭嗎?

她瞪著床頂雕刻精細的浮雕,這才發現這是一張帶有巴洛可式風格的古典四柱大床。今晚她必須和季海平在這張浪漫的大床上度過嗎?汪夢婷瞪著主題為繆思女神們聚會的浮雕,心緒更加紊亂了。

忽然,她听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連忙合上眼。

沒錯,她是懦弱;她就是無法想象與一個近乎全然陌生的男子的感覺。

細微的足音雖然愈來愈近,卻一點也沒加重聲的跡象。

他是特意放輕腳步的吧?

終于,她感受到他輕微的呼吸。

從他身上傳來的不是她所以為的濃重酒氣,反而是一陣清新的香味。

他一定洗過澡了;今晚他被灌了不少酒,不可能不沾染上酒氣。

他在她身旁停住,她屏住氣息。

有將近二十秒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動靜,彷佛只是靜靜站在原地凝視她的睡顏。

然後,他終于移動了——不是上床,而是轉身向另一頭走去。

汪夢婷驀然睜開眼。

她看著他打開壁櫥,搬出一條厚重的棉被,抱著它往臥房一角的沙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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