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注意力不集中與方才的憤怒,所以他連問題都不問清楚,即硬聲簡短地回答︰「不願意。」便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卻確認一個令他悸動與懷念的身影。
凝視李霽先急切地走向門口,她的世界在那一刻瞬間停止,他的一句不願意,讓她只能听見她的心,碎落一地的聲音。
自己的義無返顧換來的是一句無情的拒絕,好夢由來最易醒,而她的愛情夢竟是如此的短暫呵!
她無言地站在原地,承受這一記重擊,只是撕裂的傷口太深,她已經被麻痹得無淚也無恨。
可悲的是,就算她極力地抗拒,最深沉的悲哀卻依舊執意地漫進她的雙眸……,讓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溫度……
那晚是由寧克庸送她回家的。
當宴會的賓客逐漸散去,李霽先早已不知去向。寧克庸發現揚兮全身僵直地佇立于窗前,對周遭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
問清她的地址後,他便將她帶往自己的座車。揚兮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上車後,一路上她都是面無表情地直視窗外,不發一語。
似乎已有默契,寧克庸對這沉悶的氣氛也怡然以對,這一刻揚兮相當感謝他的無言,因為脆弱如她,已經無法再去應付任何有關李霽先的詢問。
車子輕輕駛近揚兮的住處,揚兮卻猶豫著該不該下車,今晚柳兮在家,現在自己這副落魄失魂的模樣,一定會讓她瞧出端倪,雖然渴望趕快回到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里,但是她也害怕柳兮出自關心的盤問。
寧克庸仿佛看出她的猶豫不決,徑自將車子駛離,直到在附近發現一座寧靜的小鮑園,才又再度將車子停下來。他不發一言地走出車外,讓揚兮獨享車內所有的空間。
寧克庸善解人意的舉動,讓揚兮由最初的驚愕,到後來是發自內心的由衷感謝。溫暖的空氣終于開始進入她的體內,原以為再也無淚的眼,也淌出心碎的淚水。
揚兮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她只記得從開始時苦得肝腸寸斷、不能自抑,漸漸地到一種釋懷坦然的啜泣,才終于將這陣子深埋在心里,悲傷的、委屈的、深情的、絕望的各種情緒發泄出來。
簡單地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後,揚兮步出車外,來到寧克庸所佇立的公園一隅。
「你還好吧?」听見揚兮接近的腳步聲,寧克庸將手匯總的香煙丟到地上踩熄,仰頭看著滿天星斗,漫不經心地表達關心。
望著一地的煙蒂,揚兮這才明白自己竟然哭了好長一段時間。身邊寡言的男子,竟也沉默地等候多時,為此揚兮心里深受感動。
「當一個煙囪的滋味如何?」揚兮語帶笑意,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他將視線由滿天的星光轉向她略顯蒼白的臉上,經過仔細的觀察,確定她無礙後,緊攏的眉間才緩緩地紓解開來。
「你是愛他的吧?」他終究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揚兮聞言,淡淡地一笑,沒想到他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沒錯,我愛他。」揚兮坦然地訴說對李霽先的愛意。
驚訝于揚兮的坦白,寧克庸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他們的事,雖然他與鐘翟一直心知肚明,但是李霽先究竟愛不愛揚兮?這一刻,寧克庸並無法肯定。
「其實並不怎麼辦。」揚兮將手撐在欄桿上,回頭對寧克庸淡然一笑。「我依然愛他,只是他不能回報我的愛。」
「從來不曾想到,你是一個灑月兌率性的人。」口頭上雖是贊美,然而寧克庸依然可以在揚兮的眸中,望見愛情被拒的悲哀,只是這一刻,他並不願戳破她刻意的武裝。
「好啦!很晚了。」揚兮再一次汲取屬于寧靜夜的寂謐空氣。「送我回家吧!」
當車子再一次停在揚兮家門口時,這次揚兮毫不考慮的就打開車門準備下車。「再一次感謝你今晚的相伴,我將永生難忘。」揚兮握著車把,轉頭對寧克庸說出最誠摯的感謝。
「恩,趕快進去吧!」對于揚兮的致謝,寧克庸有一點別扭,只好很僵硬的催促著她。
這時本來幽暗的房子,燈火忽然通明,柳兮站在門口喊著︰「姐!你終于回來啦!害人家好擔心喔……」
看著揚兮縴細的身影飛奔入屋內,寧克庸俯在方向盤上,心中感到一絲怪異,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先將車子利落地駛離沈家。
靶情真是沾惹不得的東西,他慶幸自己向來處事理智,拒愛情與千里之外,從不惹禍上身。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揚兮並沒有在公司出現。
她簡短地留了一封e-mail給李霽先,清楚地表達了想要留職停薪一年的意願,並再三保證絕不會讓他在董事會遭受到困擾。一年期滿,她將再回公司任職。
對于揚兮這麼不清不楚的交代,李霽先想當然耳是暴跳如雷,卻也感到一陣心慌,她……為什麼要離開?
對于揚兮的舉動,他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她竟然敢違背他先前的規定,將他的話當作是馬耳東風,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不禁讓他措手不及,更奇怪的是,他的心還為她的離去而……驚惶失措。
正想按內線,通知公司的安全部門去調查她的行蹤,寧克庸卻在此時大步地踏進他的辦公室,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樣。看著這個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好友,如今一副慎重緊張的表情,倒教李霽先跟著緊張起來。
「克庸,發生了什麼事了?看你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
「你正準備找沈揚兮吧?」寧克庸將一張紙丟到李霽先的桌上,跟著便坐進辦公桌前的旋轉椅里。
李霽先拿起紙張端詳,上面是沈揚兮的留話,與她留給他的那封相同地簡短,扼要地說明因為個人健康因素,必須暫離台灣調養,為期一年。一年後,她將返太任職,並無離開公司之意,所以並無違反老總裁臨終的交代,望大家見諒。
「這個該死的女人,她到底在搞什麼鬼?」李霽先激動地將紙揉成一團,以忿恨不休的咒罵,發泄心中的不安。
好友兼上司的話,讓寧克庸的眉頭鎖得更緊,他想到了星期六的深夜,沈揚兮哭泣絕望的臉龐,再對照李霽先此時的反應,他也只能搖頭嘆氣了。
「她給每個董事及公司重要干部都留了相同的話,無非是怕她的離去,讓有心人士抓住這個機會扳倒你。」寧克庸了解揚兮的用意,這些行為底下,包含著她對李霽先無盡的愛吧!看樣子,李霽先是無法體會到了。
「克庸,你想她這究竟是為了什麼?」焦躁的口氣隱含著不易察覺的關心。
為的是愛,一個無望的愛。寧克庸在心中無聲地回答。
「你是站在什麼角度對待她?同事?朋友?報復的對象?還是情人?」寧克庸無法代替揚兮說出她對李霽先的愛,但是他可以替揚兮問問他,到底是如何看待她?這是身為她的朋友,起碼能為她做的事。
寧克庸的問題,讓李霽先呆楞了好一會兒。他從不願意在心底深思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說是逃避的,但是,現在寧克庸將它整個攤開來,讓他一時無法作答,只感到腦海里一片混亂。
我是如何看待她,他自問。自他們的關系改變以來,他從不曾將沈揚兮定位過。在公司是稱職的秘書;無數的激情夜里,是熾熱動人的情婦;近些日子又成為無話不談的貼心朋友,有時亦會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她似乎囊括了他身邊所有女性的角色。而他也已漸漸地習慣有她作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