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次回來之後,在公事上,揚兮將自己的步伐作了一番調整。她將許多工作釋放出來,讓手底下的干部們,多了許多磨練的機會,這些實務經驗,將是他們未來升遷的主要考量因素。而公司的中堅分子莫不全力以赴,希望為自己的未來打下完美的基礎,使得公司上下的士氣激昂。
會促使揚兮如此做的原因,除了是擢拔有才干的人之外,最重要的是她想要擁有更多的時間去照顧安安,所以她必須擺月兌過去那種以公司為家,鎮日與公事為伍的生活。
現在公司再也不是她的生活重心,只有小安安是她的一切。而她也在極短的時間內,在台北的郊區買了一層公寓,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就等她休假的時候,去南投將安安與趙媽媽接來台北共同生活。
雖然工作份量與過去相比,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但是趙媽媽卻仍對她的工作量之多,不表贊同。在得知她以前做的事更多,必須時常加班到一、兩點,更感到氣憤難消。也氣揚兮死心眼,才會被李霽先吃得死死,落得傷心又傷身。
趙媽媽對李霽先印象極差,認為他欺負揚兮在先,不認親生子在後,根本就是陳世美再世。
揚兮明白趙媽媽是為自己打抱不平,才會如此憤慨。但是,貶低李霽先並于事無補。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她不希望影響安安對父親的評價。
所有的事情都如揚兮的預期般,說服柳兮因工作關系必須遷出住處後,她與趙媽媽、安安三人在台北安然地生活,平淡中洋溢著幸福溫馨,揚兮告訴自己一定要滿足于現狀,其他的事情既然無法改變,就讓時間去淡化吧。
罷由高雄開完會返回台北,經過一番整理之後,揚兮便上樓準備向李霽先作口頭報告。
踏進李霽先轉屬的樓層,因為專心的低頭檢視手上的文件,所以沒有注意到休息室的角落,正有一抹清麗的倩影坐在那兒。
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李霽先大步地朝休息室走去,沒有看見揚兮正佇立在電梯旁。
揚兮原想上前說話,可是李霽先臉上的溫柔卻將她釘在原地,那是她衷心渴盼,卻從來不曾為她展現過的呀!
他迎向由沙發起身的白衣女子,輕輕地將她納入懷里,像是離別許久般地熱切,又擔心將她踫壞似地小心呵護著。
白衣女子在他耳邊私語,引來李霽先一陣大笑,女子羞赧地將頭埋進他的胸膛,小手抗議地輕捶著他。摟著懷中的女子,李霽先嘴角含笑地將她帶往辦公室。
轉身時才發現揚兮的存在,帶笑的臉霎時冷然,繃緊的身體讓懷中的女子感到異常,抬頭正要開口詢問,卻被一聲驚訝的抽氣轉移注意力。
揚兮瞠眼直視眼前的女子,不禁倒抽一口氣,那似柳的月眉,眼如秋水流泄無盡春色,粉妝玉琢的容顏,靈秀月兌俗的氣質,神似李霽先的母親樣貌。唯一的差別是,她的眼波流溢幸福快樂,不似李霽先的母親,因環境的困苦,眉宇間帶著淡淡輕愁。
揚兮腦海中轟然巨響,難道這女子就是他對自己這一年不聞不問的原因?心痛得難以言語,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讓痛苦將她淹沒。
李霽先不是沒有看出揚兮的訝異與不解。失蹤一年之後的她,更成熟且更有韻味,不復往常在他身邊時的憔悴。她的自在安適,令他不快,而現下正是個好機會,殘酷的天性開始作祟,好久沒有折磨她了,看著她費心掩飾心中的苦楚,令他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怎麼了?她是誰?」感到空氣中充斥著詭異的氣氛,白衣女子——蘇新荷,低聲地問李霽先。
「沒事,她只是公司的一名員工而已。」李霽先語意溫婉地回答,安撫懷中伊人的不安。
「有事?」語氣一轉,聲調冰冷地詢問揚兮。
經過數秒鐘,揚兮才意識到他正向自己問話。眼眶驀地發熱,真是差別待遇啊!他的一舉一動,已經回答了揚兮心里的疑惑。
想強做鎮定卻徒勞無功,只怕語不成調淚先流。揚兮幾度嘗試開口,依然難以成言,狼狽的模樣連蘇新荷都感到不忍。
「如果你只是上來當雕像,那請你馬上下去。」李霽先制止新荷欲關心揚兮的舉動,殘酷地命令揚兮離開後,就摟著憂心忡忡的新荷進辦公室。將神魂縹緲的揚兮隔絕在門外。
揚兮有如行尸走肉般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將百葉窗放下並將門鎖上,才讓隱忍的淚水流下。
極度的痛苦充斥揚兮全身,她必須緊咬雙唇,嗚噎的哭泣聲才不會外泄。她不想讓公司的人,發現她脆弱痛苦的一面。然而她的心承受不了如此大的震撼,胸口揪結的痛楚,此時若不宣泄出來,回家時必定會讓趙媽媽瞧出端倪。
李霽先不愛她一直是個事實,知識親眼看見他對旁人的呵護,依舊讓她痛徹心扉。
原來他不是無法愛人,只是對象不對而已。揚兮知道自己終將放下對他的感情,白衣女子的出現令她自慚形穢,也讓她最後殘存的夢想破滅。
從今以後對他,是不能想也沒資格想了。
既然忘不了他,就只好將感情深埋在心底。與他的一切是她生命中最旖旎絢爛的一頁,只是曲終人散,一切終將化為過往雲煙。
她不是菟絲花,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也有能力獨自撫養安安長大成人,淚水對她而言,將是奢侈品,她不會再讓自己為他輕易地流淚。
所有對他的愛恨嗔痴,從今爾後不再提起。
從不以為自己今生會為任何一個女子心動的李霽先,在鐘翟的婚宴中,初見蘇新荷的一剎那,就深受她的吸引。
與母親的肖似,是他能在眾人之中一眼即能找出她的原因。那水靈動人的嬌顏,月兌俗而出眾的氣質,與記憶中的母親竟然一模一樣。
差別在于母親眉宇間的那一抹愁,讓屬于年輕獨有的青春活力給取代了。
她的出現勾起他童年的記憶,也喚起他對母愛的渴盼。望著她動人的身影,仿佛慈母重現眼前。
紅顏多薄命,沒想到蘇新荷身世一樣坎坷。正值豆蔻年華的她依然在學中,卻要獨立撫養兩位求學的弟妹。
李霽先對她又憐又疼,幼年無力保護柔弱的母親,令他對蘇新荷極盡保護,生怕她步上與母親相同悲慘的命運。
照顧新荷的生活,漸漸地成為他的生活重心,也給了他一個刻意忽略揚兮的藉口,再者,因為不願表現得太過在乎她,這一年來他強忍著尋找她的,對她不聞不問。
其實,他從不想過沈揚兮會再回來,畢竟他對她,是殘暴多于和善,懲罰多于憐愛,或許她離開之後,可以過得更好。只是在想起她時,莫名的孤獨總會浮上心頭。
面對乍見的錯愕,他以冷漠作掩飾,不希望讓她看出他這一年來的內疚與不安。
但一年後的她,亮麗而自信,且多了份安適自得。訝異于她的改變之余,不知為何,高傲的自尊心竟覺得受挫,一思及此,憤怒馬上瓦解他的歉意,以不在乎的態度表達他的不滿。
他不知為何總能輕易地傷害她,在她面前表現得蠻橫無情,所有的負面情緒亦因她宣泄而出。
這種情形困擾著他,令他懊惱雖然不顯露于外,但這段日子他卻常不自覺地追逐她孤單的身影,期望找出她失蹤一年的原因。
這莫名的情緒,他悄悄地收拾起來,不讓人發現這奇怪的改變。